39章.碧海蓝天

乔熙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党雷安静坐在床边的身影。他目光沉静，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胶着在她脸上。

“睡醒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的沙哑。

乔熙心头猛地一悸，几乎是瞬间清醒。昨晚失控的脆弱、那短暂的依偎，在此刻清晰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和不合时宜。她几乎是弹坐起来，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我真的该回去了！”  说罢就要掀被下床。

脚尖还未沾地，手腕已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

“小熙……”  党雷的声音里有挽留，有不解，更有一丝昨夜未散的余温。

乔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疏离，仿佛昨夜那个在他怀里崩溃哭泣的人只是幻觉。她看着党雷，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迟早要回去的。或早，或晚。”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两人之间。

“小熙！”  党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和受伤。

乔熙轻轻却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站直身体，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刺目的阳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

“局长！您有您的康庄大道要走。而我，”  她顿了顿，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自有我的碧海蓝天去寻。”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他一眼，决然地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充满了他气息的卧室，离开了这栋房子。门扉合拢的轻响，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党雷僵在原地，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掌心里徒留空气的冰凉。那句“碧海蓝天”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反复在他心口剐蹭。他回味着她最后那个冰冷又疏离的眼神，以及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或早或晚”——这分明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诀别。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此刻却只让他感到一种被彻底推开的窒息和茫然。

乔熙坐进自己的车里，关上车门的瞬间，仿佛也隔绝了那个充满混乱和失控的世界。她靠在椅背上，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拍散那份残留的软弱和不该有的悸动。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她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直奔花园城。

回到家，她没有丝毫停顿，径直钻进浴室。滚烫的热水兜头浇下，冲刷着肌肤，却冲不散心头那沉重的阴霾。

水汽氤氲中，五年前那个同样撕心裂肺的诀别早晨，猝不及防地再次清晰浮现。她以为那种剜心刻骨的痛，此生经历一次已是极限，未曾想，命运竟如此残忍地让她重蹈覆辙。

洗完澡，她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绝。手机被关机，扔在床头柜的角落。她把自己重重摔进床铺，用被子蒙住头，仿佛要将所有不堪的情绪都埋葬在黑暗里。这一睡，竟是昏天黑地，长达二十多个小时。

再睁开眼，已是周日的下午。

强烈的饥饿感像苏醒的野兽，在胃里疯狂叫嚣。乔熙爬起来，随意套了一身最舒服的家居服，素面朝天，独自一人来到常去的烤肉店。她点了一整桌的肉，五花、牛舌、肋条……堆满了烤盘。她沉默地烤着，沉默地吃着，机械地将大块大块的肉塞进嘴里，仿佛要用这纯粹的、带着烟火气的饱腹感，填满那颗空落落的心。

吃饱喝足，胃里沉甸甸的，心却依旧空荡。她又走进旁边的奶茶店，点了一大杯冰凉的果蔬气泡水，那强烈的刺激感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随后，她漫无目的地晃进家附近的大型商场。秋意已浓，橱窗里早已换上了新季的暖色调。乔熙挑了几件看起来舒适又厚实的毛衣、外套，刷卡买单，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的任务。提着购物袋回到家楼下时，恰好看到司机送乔喆回来。

小家伙自己拖着小行李箱，像个小大人似的走过来。

“秦姨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乔熙有些意外。

乔喆仰着小脸，一脸认真：“我告诉秦姨不用来了。你能照顾好我！”  语气笃定。

乔熙失笑，蹲下身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小鬼头，我可没空照顾你！”

乔喆灵活地躲开她的手，小眉头一皱，老气横秋地说：“秦姨不来，你就能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小人儿要管，这样你就不会天天只顾着疯狂加班，把自己累垮啦！”

乔熙被他逗乐了：“你才多大，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

乔喆却站直了身体，走到她面前，清澈的眼睛直视着她，无比郑重地说：“乔熙！我会照顾好你的！”  那坚定的神情，那眉宇间透出的执着，让乔熙瞬间恍惚——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淮西的秋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凛冽的秋风就卷走了夏末的最后一丝暖意，梧桐叶打着旋儿落满了街道。

淮西市商业银行与市公安局关于罚款存款项目的洽谈，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乔熙主动退出了这个项目，行长便将主导权交给了白羽。白羽干劲十足，带着陈蔓和杨桦紧锣密鼓地做着前期准备，办公室时常能听到他们讨论的声音。

张英杰看着项目进展顺利，今年的指标也超额完成，心情大好。最近的他，见谁都笑眯眯的，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仿佛之前的刁难从未发生过。

至于党雷……乔熙没有再见过他。

只是在茶水间偶尔听白羽提起：“那位党局长，真是个大忙人啊！最近天天泡在局里加班到后半夜，办公室的灯亮得比路灯还晚。喏，听说这两天又风尘仆仆地跑省里开会去了，真是铁打的筋骨。”  白羽的语气里带着点敬佩，也带着点寻常的八卦意味。

乔熙听着，只是端起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被秋风扫过的萧瑟枝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个名字，连同那个夜晚的混乱与温存，都已被这深秋的寒意彻底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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