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嫉火焚心，毒计暗生
宫宴归来，马车碾过御街最后一盏风灯，车辕声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像钝锯割着木头，也割着车里人的神经。
车厢里，金漆兽炉早熄了香，残灰里偶尔迸一粒火星，映得沈玲儿半边脸忽明忽暗——那是一张被“得意”与“心疼”撕扯得几乎扭曲的脸。
她伸手去拉沐婉柔，指尖刚触到女儿的手背，就被狠狠甩开。
那一瞬，她的指甲在沐婉柔的腕侧划出三道细白月牙，转瞬便渗出血丝，好像一推雪花里绽开的朱砂梅。
“柔儿，莫要气恼……”
她声音低软，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哄一个随时会碎掉的瓷人。
沐婉柔的胸腔剧烈起伏，绯红宫装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锁骨下一片潮红——那是怒极的疹子，像火毒从骨缝里烧出来。
她的眼角还沾着宫宴上的金粉，此刻被泪水晕开，拖出两道狰狞的尾痕，像戏台上未卸净的残妆，鬼气森森。
“母亲没看见四殿下的眼睛都快粘在那个贱人身上了吗？！”
她的声音尖叫得仿佛能刺破车帘，惊起檐角栖鸦。
尾音落地，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胸口，指甲透过锦缎掐进皮肉——那里有一颗心，正被妒火啃咬得鲜血淋漓，她却嫌不够疼似的，又掐深一分。
对面，沐云笙静静靠着车壁，闭目。
车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她脸上切出一道冷白的线，像一柄薄刃横在喉前。
她听见沈玲儿的低哄，听见沐婉柔的嘶吼，也听见自己脉搏在耳膜里敲出的鼓点——咚、咚、咚，每一声都在重复一句话：再快一点，再狠一点。
她指尖在袖中摩挲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瓷——那是方才宫宴上，她“失手”碰落酒杯时，暗自从杯沿掰下的。
此刻瓷刃贴着掌心，冷得像前世死前，那把插进她心口的匕首。
疼痛让她很安心。
沐府，锦绣苑。
夜已三更，廊下羊角灯被风吹得旋转，灯影投在窗棂上，像无数细小的鬼手在爬。
念秋捧着鎏金铜盆，热气在她睫毛上结了一层雾，却不敢出声——她家小姐正坐在妆台前，对镜卸钗。
铜镜里，沐云笙一张脸被烛火削得尖而白，眼尾却悬着两抹反常的嫣红，像雪里迸出的桃花。
她抬手拔下最后一根金簪，簪尖勾断了几缕发丝，那发丝缠在金属冷光上，被烛火一照，竟像黑蛇在吐信。
“小姐……”念秋艰涩开口，声音刚出口就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沐云笙却忽然笑了，指尖蘸了盆中热水，在镜面缓缓写下一个字——“血”。
热水凝雾，字迹转瞬模糊，像一张被揉碎的脸。
“顺利？”
她低低重复先前念秋的问话，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是开局。”
窗外，一片乌云吞了月亮，天地骤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极致的黑暗里，她听见极轻的“嗒”一声——像猫落在瓦上，又像靴底踩过青苔。
念霜背脊一挺，手已按在腰间软剑，却被沐云笙抬手止住。
“是送信的。”
她轻声道，仿佛能透过浓夜看见那人影。
果然，门缝下缓缓塞进一张薄纸，纸张泛黄，却带着一缕极淡的梨花香——与君槿楼外那株百年老梨树味道一致。
沐云笙俯身拾起，指尖微颤。
纸上没有字，只有一枚小小的、手绘的朱砂海棠。
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也是她幼时绣在手帕上的图案。
她的眼眶忽然红了，却死死忍住。
母亲死后，她再没哭过——泪是热的，会烫坏复仇的刀。
与此同时，沐婉柔的院里，灯却亮得惨白。
满地碎瓷，每一片都映出她扭曲的脸。
她的赤脚站在碎片中央，脚心已被割破，血珠顺着脚踝爬进裙摆，像一条细小的红蛇。
她却似感觉不到疼痛，弯腰抓起一只尚未摔碎的粉彩花瓶，高举过顶——
“啪！”
瓷片四溅，一片锋利如刀，擦过她左颊，留下一道细红。
彩蝶扑通跪地，额头抵着碎瓷，血很快渗出来，却不敢抬头。
“小姐……王癞子已、已候在后角门。”
沐婉柔缓缓转身，血迹顺着脸颊滑到嘴边，她的舌尖舔了一下，在口腔里尝到一丝生铁锈味，竟竟在咧嘴笑了起来。
那张笑脸在灯火下出现一副狰狞如鬼，那道声音却那么轻柔。
“去告诉他——明晚之前，我要沐云笙失去清白！也要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烛火“哔啵”一声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眼底那团黑火，轰然高涨，更深露重。
沐云笙披衣独立廊下，掌心那张朱砂海棠纸已被攥得皱烂，像被揉碎的心。
她抬眼望向后院——那里，沐婉柔的灯火仍亮，像一头饿狼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幽绿。
一阵风轻轻掠过，她单薄的寝衣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胛骨锋利的轮廓，像两片即将破茧的刀。
念霜无声靠近，把一件玄色披风搭在她肩头。
“小姐，西城的‘百晓茶楼’，明日辰时，会有一位卖糖画的老翁，他的扁担第三截是空的，里面插着——”
“君槿楼的竹令。”
沐云笙接话，声音冷定，“我知道。”
她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梨花瓣。
花瓣在指尖碾碎，汁水染上一抹绯红，像极小的血滴。
“念霜。”
她轻声道，“明日之后，沐府不会再有梨花香了。”
“我要让它——”
“变成血腥。”
夜风骤起，吹灭最后一盏灯。
黑暗里，少女的身影单薄如纸，却像一柄已出鞘的刀，立于悬崖之巅，刀尖直指前方汹涌而来的恶夜。
她无路可退，也不打算退。
魑魅魍魉已张牙舞爪，而她，将以血为刃，劈开这条复仇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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