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诗词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门房提着灯笼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倦意却不失恭敬。

几人下车后，轻手轻脚地跟在吴蕴身后，生怕惊扰了园子。

夜深人静，灯笼整齐地挂在回廊两侧，一路延伸看不到尽头。白日里这廊道就被树遮得死死的，阴气森森，到了夜间寒气更甚。

风吹过，灯笼齐齐摇曳，晃动，发出索索声响，在暗夜中竟宛如两条锃亮的铁链从地底深处而来，耳边似有阴魂呼啸。

朗月下意识握紧剑鞘，紧接着暗暗把手靠在腰上，悄无声息地换了个位置护到文镜边上，硬着头皮往下走。

穿过回廊，吴蕴突然顿足，回过身对厮役嘱咐道：“太晚了，老夫便不过去了。三位是园里的贵客，送去偏院客舍好生安顿，不可马虎。”说罢，便和阿枝往外院去了。

厮役恭敬地俯身行礼，待吴蕴走远后起身，目光飞快地扫过朗月三人，面带笑意，抬手领着继续往前走。

朗月眼皮子一跳，感觉方才他好像在自己身上多停了一会，但又不见异样，许是看错了。

步入偏院时，他微微欠身的同时放低灯笼，轻声提醒脚下台阶，还时不时回头确认他们是否有跟上，此外再无更多交流。

朗月环顾一圈视线再落回他的身上，本能地打量起来，此人脚步虽轻，却极稳，每一步的节奏和重心仿佛都有刻意算过，就算身上没有武功，也是个经年操练的。她心道，舒重华果然有问题，连园里一个普通的厮役都有点本事。

厮役熟练地点起灯，将屋内一应事物安顿好后，便要离开，行礼道：“夜已深，各位娘子郎君且早些休息。”

“小郎君，”朗月忽然叫住他，“敢问如何称呼？”

“小的不过园里小小仆役，唤我阿定便好，客人若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

“多谢，劳烦了。”

深夜，文镜和释玉的屋子纷纷熄了灯，四下万籁俱寂，朗月猛然翻了个身坐起，缓缓扯开系带松下围腰，千思万绪涌上心头。

围腰的夹缝处藏着一块皮料，轻轻薄薄，如纱如幕，坚韧而富弹性的一块未经细裁的人皮。上面秀气地写着两句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她虽不解其诗词之意及出处，但在林淼身上也曾发现有类似的诗句，并且比炭笔墨迹更难祛除，当时她并未在意，只觉那秃驴甚是扭曲变态。

如今想来，与那句“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的含义其实如出一辙。诗句乍一看并无特别之处，但凑近了瞧，其中“杨”“舒”二字在笔画上特意少写一笔，为何单单是这两个字，此事绝非偶然。

放开了胆子猜，这便是定制人皮鼓的买家姓氏，先不说天底下有多少姓舒的，单说其中那有名有姓的，有权有财的，能找得到李卓维的又有几人。他舒重华就在潼州当官，那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朗月呼地把灯吹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鄙夷道，一早便察觉古怪了，他一个六品官，竟坐拥如此大的一个福泽园，哪来的钱？

身边还都净是些练家子，方才那阿定右手的虎口与大鱼际处，生着厚厚的茧，这样的茧多见于长期手持刀枪剑戟者，他八成是当过兵，他舒重华好大的胆子。

朗月怒火中烧，早前还说是担心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办案，一幅铁面做派，原来是怕把自己给抖落出来。如今果真被她找到了，倘若被舒重华知道他的那份在自己手里，势必要杀人灭口。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啁啾鸟鸣，朗月警觉地翻身下床，悄无声息地摸向窗边，这是他们的哨音，但从未听过这个节律，不知其中信息。

她透过窗缝，只见一个黑影在月光下快速移动，轻车熟路地越过守夜的厮役女使，直奔主院而去。

朗月心中一紧，今夜恐怕是要不太平了。她迅速披上外衣，拿上佩剑，决然悄悄跟上那黑影探个究竟。

主院寂静无声，只有书房亮着星星灯火，那抹黑影似风一般直接掠过院里的池沼，水面无波，脚步无声落在书房门前。他在屋外左右张望片刻，谨慎的推开房门。

朗月趴在假山上注视着这一切，突然瞪大眼，那身影怎么这么眼熟——虎杖？！

眼下虎杖不是应该还在锦屏县吗？急匆匆回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发现东西没了。要死要死，现下还在舒重华的家中，这下要成他瓮中的鳖了。

不行，小命要紧，假若真的怀疑到自己头上，这证据弃了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将身子重心往后一偏，手里发力，悄然落地，而后迅速朝书房潜去。

屋内烛火摇曳，虎杖的身影在窗上一闪而过，朗月瞥见窗户的一处缝隙，无声摸了过去。

虎杖站在舒重华桌前，躬身行礼，低声说道：“郎君，卑职查到了几家商船，据交代，其中张家的船曾以运茶为由帮他们偷运过人皮鼓进京。”

“张家？”舒重华略微皱眉。

“是，张家。曾牵涉胡茂命案的张善叶与其弟张诚鑫，为茶叶交易，专门置办了两艘商船。”

“他们可有交代，帮人运送人皮鼓的证据？”

“他们之间皆是口头交易，货物不上清单，钱财不入账目，并无实际证据，但为了能减轻刑罚，他们愿意做人证。可是，恐怕东京那边取货的，也并非他们身边的人。”

朗月蹙眉满脸疑惑，不明所以，虎杖所说的“他们”是谁？听起来与自己无关。但再往下听，所言更是云里雾里，与锦屏县这几日发生的毫无关联。

还有，总觉得哪里奇怪，虎杖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做事草率冒失，如今却是举止谈吐稳重，像变了个人似的。

舒重华手指在眉头处轻按，轻叹一声，“锦屏县那边最快也得明日才到，能审出多少还未可知，李卓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背后之人恐怕比你我预想更大，现下他仍不肯松口，定还想着那人能为他作保。”

“郎君放心，我等定竭尽全力。”

朗月眨眨眼，更是一头雾水，不禁嘀咕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舒重华想查背后之人，那这个“舒”不是他又会是谁，他是想通过买鼓与那人搭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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