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后山

朗月听之，虽觉得十分在理，但心里仍有些不舒服，像是有道弯始终没转过来。

依他所言，是在清晨发现白老家主的尸体，那时尸僵早已遍及全身。到这种程度，事发时间应该在三到六个时辰前，那便是前半夜。

这正是仆役巡夜的时候，女使也没全下去歇息，剧痛时或许无力喊叫，但摔倒在地发出的动静可不小，怎会没人发现？

她望了望返回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卢一蒿是大夫，不是仵作，此事还是得当面再问问那位叫芫芫的女使。

两日后。

灵岭的灵药山山间，山路崎岖，林木葱郁，阳光透过层层树冠，从缝隙中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小径上的几位娘子郎君身上。

灵岭由几五座山连绵形成，除了山庄的前山和祖山的佑灵山，后山的另外三座山上，除了虫兽草药，还有许多林木和矿产。

朗月三人伺机在众娘子郎君耳边吹风，让大家对白家那些珍品产生兴趣。

哪怕白君宜夫妇现下无暇顾及，白家族老亦不会放过这等，与各家展示、结交的机会。包括这次叫来了这么多适龄的小辈，也是他们在背后擅自做主的。

白君宜不得不让卢一蒿安排人，领着这些小娘子小郎君进山。

两地虽不算远，但无论是马车还是马，都只能到山脚，山路无法通行，只能靠人徒步往上。

如此，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两日。

林间小径蜿蜒绵亘，药农陈工领着众人在一处平台上歇息，指了指小径消失处，说道：“诸位尊贵，前面拐个弯，那片生着许多天麻植株，待各位歇好了，便往那去。”

“敢问，天麻是何模样？”钱乐川问道。

陈工笑呵呵在手里比划着，说道：“直溜一根，或黄或红，高不及膝，此时还未开花，见到了我定同各位好生说道。”

朗月此行意不在此，全程走马观花，也不在意陈工到底带着他们看什么稀奇玩意。

忽然，一把伞从几人身后挤了出来，伞下一郎君身穿一袭黄衣，格外亮眼，他也不管身后给他打伞的仆役有没有跟上，自顾自负手上前，说道：“忽悠我呢，天麻算什么稀奇的，拿出诚意来，人参虫草灵芝这些有没有？”

朗月瞥了那人一眼，又是贺钰那个泼皮，便忍不住呛道：“扫什么兴，你要看那些怎么跑到这来找，怕不是连药材发自何地都不知吧？”

“你！”贺钰瞬间怒起，手指朗月，“由得着你在这说什么！”

朗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懒得正眼瞧他。他便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认也不是，骂也不是，有气不能出更是恼怒。

面红耳赤，正欲发作，忽然耳边嗡嗡——无数的虫子忽然围了上来，密密麻麻在他身边打转，时不时停留在他身上、脸上，泛起一阵恶心。

仆役和陈工立马招手驱赶，但赶走一只又来两只，像只与他作对似的。他的脸色乍红乍白，愈发难看。

这时，朗月迅速扯下文镜身上的墨色披风，猛地一把甩给贺钰，嫌弃道：“在山里竟还敢穿得这么亮，虫子不找你找谁，愚蠢至极。”

贺钰反应迅速抓起披风，用力一甩，虫子四散逃跑，然后立马把披风披在身上。他偷了一眼朗月，又看看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人，不好再发作，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一场闹剧谢幕，陈工抹了一把额前薄汗，讪讪领着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草也见了，虫也见了，但真要说记住了什么，那是一问三不知。

无论是草药还是虫药，皆不是规规矩矩地摆在那。素日里见到的，都是炮制过后的药材。在这里，陈工指着一棵草，说它是什么便是什么，说它有多好那便有多好。

但陈工每每都能出口成章，以至于大家听入了迷。说到精彩处，还给一人挖了一颗，留做纪念。

众人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片药田，终于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山谷。山谷中，一汪清泉潺潺流淌，四周环绕着各种珍稀草木。

要说山间的野生草药弥足珍贵，那这片药田更是世间罕见，这些都是卢一蒿十年如一日，精心栽培出来的，一些近乎绝迹的草药，终是在这得以留存延续。

朗月边往里走边四下打量，山谷中有几座小屋，屋前的药圃里，有位老翁正弯腰忙碌着。他身着粗布短打，头戴斗笠，虽年岁已高，但动作依然稳健。

“那是谁？”朗月低声询问陈工。

陈工微微一笑，回答道：“那是这的药农，姓杨，与大多数药农一样，自小就在山里照顾林木花草。他算是这的老人了，卢郎君体恤，便安排老人家在这帮忙打理，比起其他的活，这里轻松许多……”

朗月心中一动，卢一蒿时常来药田做记录，时而还会小住数日，或许从这位老翁口中，能够探听到想要的东西。

“……今夜我们就在此暂歇，您放心，郎君每隔一段时间，便安排人来打扫，且干净着呢，正适合各位歇脚。”陈工说罢，抬手领着各位往前走。

朗月进屋放了东西，简单饮了口水，顾不上休息，趁着大家整理的空隙，她悄悄地走向药圃，轻声向杨老翁打招呼，又随口说起对药草的兴趣，开始套近乎。

杨老翁微微撇嘴，看着脾气不大好。朗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他只是头也不抬地随口哼哼两声。

只能慢慢磨着，良久，她话锋一转，问道：“您儿女现在何处忙活，晚些可要来帮您？”

他抬起头看向朗月，两眼露出一丝怨怼，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冷哼一声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一把白骨黄土埋，谁还管得了谁。”

听这话，像是他儿女都不在山里了，也鲜少来往。朗月想起芫芫这样，家在后山，在山庄里做活的。虽然都是替白家做事，但荒野山林和花香庭院，还是很好选择的。

遂又问道：“他们可是在前山的山庄里做事？”

杨老翁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蹙着眉盯着朗月，说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朗月憨笑两声，“随口猜的，我听闻白老家主有位跟了很久的女使，也是家在后山，便想着在前山做事，应该算是个好去处。”

杨老翁哼地一声，“什么好去处，跑别人眼皮子底下干活，哪有轻松的，我那逆子眼高手低吃不了哭，好在谋到的只是个外围的闲活，不担事，要不也得同邓家娘子那般，一个不注意就被赶回来了。”

“谁？芫芫吗？”朗月歪着头追问。

杨老翁道：“那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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