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恶疾

哀乐奏息，众人如潮水般向那头涌去，缕缕青烟交织、缠绕，瞬间又弥散开来，烟雾缭绕，逼得人眼底一阵酸楚，泪水不受控地滚落。

朗月将香举至眉心，深深行礼，闭上双睛在心中念叨着，“白老家主，晚辈斗胆猜疑，实属不敬，但您若真遇不公之事，还请给些提示，我必相助。”

缓缓睁开眼，但眼前一切如常。

就着前人的余烬，她撒下一沓纸钱，还未熄灭的火星仿佛一头被唤醒的大虫，张着血口，一口一口将纸钱吞没。热气升腾，在空中形成一圈圈漩涡，带起燃烧的灰烬，漫天飞舞。

仿佛一场春日霾雪，轻轻融化在朗月的手心。

祭拜结束，朗月跟在明彰身旁，四处张望，忽然拉住他，低声道：“跟我过来，有点事问你。”

他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在离人处，配合地微微俯身，问道：“怎么了？”

朗月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道：“这些日子，你在白家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冷不防抛出一句话，惹得明彰二丈和尚摸不着头，不禁问道：“你指的是何？”

“人，”她谨慎地扫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人，“白家上下，下至粗使杂役，上至现任家主，你可有耳听闻异常？因为我们疑心白老家主离世恐非寻常。”

“……”明彰微微挑起的嘴角瞬间凝固。

“我们查到，有人在他餐食中下了毒，”朗月不等他缓过神来，抢先解释。

明彰愣了愣，缓缓开口道：“此事你还未惊动白家吧？”

她摇摇头，单凭一块砂锅的碎片，尚不可断言老家主是中毒身亡，况且上面的毒量微弱，未必就是投毒，退一万步来说，连怀疑的目标都有些站不住脚，故而未敢轻举妄动。

明彰微微点头，低声道：“说是异常，不如说是避讳。白老家主确实不是因年纪大而辞世的……”

大半月前。

晨光灿烂，白家山庄里的钟鼓已敲了两回，各院开始洒扫。

但过了许久，仍不见白老家主起身，平日这个时候，他早已开始晨练了。

女使端着水盆来了两趟，仍不见动静，便在门外轻轻叩门，轻呼道：“老家主，您起了吗？热水给您备好了。”但屋内无人应答。

她心里一紧，不由得生出不好的预感，稍加使力推了推屋门，却发现里面上了门闩，怎么也推不开。

连推门的动静都不足以扰醒屋内的人，她心里更是着急，便猛地拍门，惊得院里洒扫的粗使厮役都停下了动作，纷纷围了上来。

一厮役道：“芫芫姐，老家主不会出什么事吧？”

“呸！别乱说，”另一女使又对芫芫说道，“我先去找家主来吧。”

芫芫的手心渗出薄薄汗水，跟在老家主身边二十几年，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不敢往最坏里去想。

她再次猛地拍了拍门，心蓦地一沉，扭头对方才的女使道：“你快去找家主，”又指着几个体格壮硕些的说道，“你们几个，破门！”

女使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外奔。

但要破门，厮役还稍有迟疑。芫芫此时的脸色极为难看，指着他们的鼻子，一声暴喝，“快啊！有什么也是我担着！”

厮役几人被吼得脑袋嗡鸣，不由得再想，赶忙合力撞向屋门。

随着一声巨响，门闩断裂，门扇被生生撞开，几人顺着门重重摔在了地上，疼得蜷缩一团。抬眼间，此刻屋内之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呆愣住了。

白老家主静静地躺在地上，离床边仅一步之遥。

芫芫顾不得多想，快步冲上前去，颤抖着想探探他的鼻息，却感受到了口鼻间的湿冷，从指尖寒透心底，手指也僵僵不敢动弹。

一切生命的迹象都已消失，她的心沉到了谷底。无措地想向他扶起，却发现他已变得沉重而僵硬。泪水从惊恐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阿爹！”白君宜的声音哽咽，双腿止不住颤抖，倚靠在门框上怔怔不敢迈出那步。

须臾，她回过神，跌跌撞撞跑向白老家主。

突如其来的刺激，仿佛堵住了白君宜的喉咙，冻结了泪水，只能嘶哑而绝望趴在他身上，含混不清的干吼。

她只梳了一半的发髻，宛如一块皂布，轻轻遮挡住了白老家主狰狞的遗容。

“所以，白老家主并非安详地睡过去的？”朗月瞪大双眼。

明彰点点头，“的确如此，老人家是死于真心痛，入夜后饮了几口凉水，寒邪乘虚而入，导致心脉凝滞，气血运行不畅，从而引发的心痛。”

朗月一挑眉，追问道：“是谁断的诊？”

“他的女婿，卢一蒿啊，”明彰领着她往前走，继续说道，“他乃医家出身，虽不是华佗扁鹊，但白老家主症状极为典型，面容痛苦，面色苍苍，手紧紧抓着胸口，手足青紫。”

她小声嘀咕道：“又是卢一蒿……”

声音虽小，但明彰还是听得到，不解道：“为何说又是？”

朗月负手在身后，四下望望，大概说了说文镜和释玉的今晨所见，又说道：“这下你觉得他奇怪了吗？”

明彰闻言多有无奈，眨了眨眼，“看来你们偏见极深，众人皆知他是入赘白家，却不知二人相恋多年，情深似海啊。”

“他不是……”

明彰义正言辞道：“不是，他是一位老游医的‘关门弟子’，少时随师父游历，进山采药时误闯了灵岭，被后山的药农给抓住了。误会解开后，游医与白家时有来往，一来二去，他二人开始互生情愫，后来便留在了这里。”

“他对白娘子，对白老家主和灵岭，用心至诚，要说家产，都已是白家主的夫婿了，何至于出此下策。你看，这灵岭好些近乎绝迹的植株药材得以复用，可都是靠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年复一年，耗心劳神。”

朗月尝试着重新认识卢一蒿，再次确定道：“如此说来，你觉得他不可能害人了？”

“不能够”明彰摇摇头。

朗月沉思片刻，眼睛一亮，“你说的那位芫芫现在在何处？当初那些事发时在场的女使厮役呢？”

“都说了，是避讳，不愿山庄上下非议，便多给了些金银钱粮，打发回乡了。至于芫芫，听说祖辈都在后山当药农，多半是回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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