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疮痈

“邓芫芫？”朗月盯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眼皮一跳，竭力克制，问道，“你怎么了？”

邓芫芫怯生生躲在门后露出小半张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你们是谁？”

“噢，我们，我们是受邀来参加吊唁的，她是潼州来的仵作，我可以给你看我们的传信，”朗月边说边往外掏出官府开具传信凭证，见她放下戒备，指了指屋子，礼貌问道，“能进屋说吗？”

邓芫芫犹豫片刻，退后一步，缓缓打开门。

一踏进屋，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就连邓芫芫身上，感觉也要被药腌入味了。

屋里一应陈设简单，甚至生活留下的痕迹也不多，连招待的茶水也没有。

她找出一块面纱系上，遮挡住了疮口。

朗月心领神会，没再看她，安慰道：“白老家主已然安葬，你且安心。”

邓芫芫没抬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沉默半晌，开口道：“你们想问什么？”

朗月对释玉使了个眼色，说道：“我们都是偷跑出来的，我便直说了，白老家主可能是遇害。你是第一个发现他出事的，对吧。不妨先说说，当初发现时，他是什么样的。”

她看着朗月，皱着眉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无妨，她是仵作，她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若想起什么直说即可。”朗月微微笑着，想缓解她的情绪。

释玉从怀中摸出一张尸格，问道：“当时他面色如何？还有口唇爪甲颜色都请回忆回忆。”

她愣了愣，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声音有些哽咽，“老家主的面色苍白有些泛青，口唇，口唇发绀，余的不记得了。”

“他身上的气味呢？”释玉手里顿了，抬头看着她。

她摇摇头，想了想又犹豫地点头。

人在极度恐慌下，或许嗅觉会异常灵敏，能够闻到平时难以察觉的气味。

邓芫芫迟疑片刻，又说道：“当时我好像闻到了一丝奇异的药香，但不太确定。当时老家主屋里门窗紧闭，我也不能确定这味道出自哪里。”

释玉眉头紧锁，继续追问：“那香气，你能描述一下吗？是甜的，还是苦的？”

邓芫芫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然后缓缓说道：“那气味，有点像……像辣的。”她突然睁开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对，是辣的，是辛辣的。”

朗月和释玉对视一眼，都看了对方眼中的严肃。

朗月轻声安慰道：“邓娘子，你不必害怕，我们只是想查明真相。你想得起来那是什么吗，老家主可曾用过类似的药？”

“不知是何药物，”邓芫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极少在老家主身边闻到这样的气味，那气味并不明显，好像也不是从老家主身上发出的，更像是在残留在屋内的。”

释玉点点头，迅速在尸格上记录下来。

在连续的几个问题后，一旁的朗月轻轻托着下巴，不时地偷瞥一眼邓芫芫的脸。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脸……”

邓芫芫慌张地低下头，捂着脸，支支吾吾说道：“他们说这是过了尸气。”

释玉理了理尸格，揣回怀里，冷不丁说道：“什么尸气，单只传染你？”

“我……”

“我瞧你这样，想来也是用了不少药了吧，怎么也不见好，谁给你出的馊主意，难不成你还打算，把自己关在这屋子里一辈子吗？”朗月略微一愣，盯着邓芫芫，“你这是从离开山庄后，便发病了？这，怎会那么巧，你是不是还有事隐瞒？”

邓芫芫猛地一怔，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忽然惊恐地抬起头，声音颤抖着：“我……救我！自那日之后，便开始出现这疮，半月了，一直不见好。是卢郎君！他给我开了一剂外敷的药，让我先用一疗程，嘱咐这些日子不可见光见风，不必见客，但……”

她顿了顿，看着面前二人，迟疑道：“但，我听回来的厨娘与我阿娘闲谈，她们怀疑有人在餐食中下毒谋害老家主，也是卢郎君叫人去处理的餐食器具，就是卢郎君。”

“卢一蒿？你怀疑卢一蒿。”朗月诧异地站起身，忽然又缓缓坐下，语气又变得柔和许多，“若他真想害你，怎会开这样一剂药。以我拙见，邓娘子，你这病状恐怕与尸气无关，但也未必与卢郎君有关。你这像疖又像痈，快先换个大夫看看，免得耽误了。”

释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多谢你将这些告知我们，十分有用，你放心，其他的事情，交由我们来处理。”

正午的阳光耀眼，但在层层叠叠的树下，只剩一些光斑。

二人不自觉加快脚步，再过些时候，他们也该回药圃了。最好在他们回到前，神不知鬼不觉赶回去。

释玉提着裙摆走快两步，说道：“你认为呢？”

“蹊跷，邓芫芫的病来得确实蹊跷，但若卢一蒿真的担心她坏事，为何又会下一剂无关乎性命的药？直接毒死了省事，现在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

释玉边走边喃喃道：“他或许于心不忍……也不对。”

朗月回过头来，拍了拍释玉的肩膀：“卢一蒿，绝对有问题，但这个问题，我们暂时还是没搞清楚，先回去吧。”

为了图快，二人舍弃原有的小径，能抄近路决不绕道。

释玉紧紧跟着朗月的步子，眼睛滴溜溜想着什么，沉默片刻，说道：“她所说的那阵怪异气味，我看并不好找。我也略学过些医理，单说那些药物植株带有刺激气味，叫得出名的，就有几十种，更别提经过炮制药材，或几味药制成丹药汤剂的。”

朗月顾不上回头，耸耸肩，说道：“那气味也不知虚实，回去后找孙老翁打听打听，他若不知道，暂且搁下也罢。”

紧赶慢赶，恰好看到陈工带着一队人，往药圃方向走。

朗月道：“罢了，反正也绕不过去，索性就说在药圃附近。”

释玉点点头，忽然扯了扯她衣袖，低声道：“那边，是不是贺五郎？”

她顺着释玉的视线望去，山林里那抹亮色想不在意都不行。

只见远处的贺钰已然完全脱离人群，走在队伍最后边，与自己的厮役以来我往一句一句，低声在说些什么。时不时指着天，指着地，指着对面的山在空中指指画画，又点点头。

“看来贺家真正的目的，不是吊唁，也不是相看娘子，他这是看中了白家的山才对。”朗月看向对面那座植被稀疏的藏灵山，随口道，“走吧，回去收拾收拾，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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