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赭黄

入夜，月色如水，银白色的月光洒在灵岭山庄的屋檐上，为这座山林宅院披上了一层面纱。

朗月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释玉和文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穿过曲折的回廊，回到松涛馆。晃晃悠悠，她又站在了院中池子的栈道上，凝视着脚下忽闪忽闪的池子，水面上波光粼粼，比天上繁星更为耀眼。

今夜的灵岭山庄格外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虫鸣声，偶尔打破这份宁静。

“可以了，都走远了，”朗月松开两人的手，蹲在栈道边缘，微微眯起眼睛，思绪万千。

这整个过程扑朔迷离，白老家主和卢一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觉得有些事情衔接不上，这些事情背后隐藏着什么，在白老家主的屋子里，或许能找到解开谜团的关键。

她盘算许久，开口道：“今夜，我还是去白老家主的屋子里看看。”

夜色愈发深沉，朗月一挺身，轻松从床上蹦起来，跃出窗，悄无声息地穿过松林，沿着溪流往上，潜伏进了白家山庄的后院。

据邓芫芫的描述，前面那院子便是白老家主的屋子，院内花草景致修剪得一丝不苟，更显典雅。

朗月的心跳得飞快，万一被发现，朗三牛真得把她给手刃了。她小心翼翼移动着脚步，尽量避开地上的枯枝败叶，以免发出声响。

白老家主的屋子就在眼前，那是一栋古朴的建筑，屋檐下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灯笼下的白绸灯穗微微摇晃着，投下斑驳的光影。

朗月绕过屋门靠近窗户，透过缝隙往里看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屋门前的几盏灯笼亮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屋子进门处的一角。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撬开了窗，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但没有所谓的辛辣气味。

她微微皱眉，环顾四周，还能在木地板上看到原有家具和经年走动所留下的痕迹。如今屋内能拆的拆，能烧的烧，几乎被搬空了。

只剩不好搬动的青石石桌，和一看就很昂贵的紫檀木雕床榻，床两侧放着一对青铜烛台。

朗月的目光落在床脚处，那里似乎有异常。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发现床脚一抹泥印。这泥土的颜色有些奇怪，不像是院子里的普通泥土，更像是从某个地方带过来的。

她俯下身，往里爬了一步，伸手轻轻蹭了蹭，在光下搓捻开，这颜色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一时想不起来，顺手擦在了衣服上，忽然，心被猛地揪起，一把抓起裙摆，是那晚的赭黄色泥渍。

朗月正准备继续查看，突然，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她心中一惊，立刻躲到柜子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朗月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朗月透过柜子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来人正是卢一蒿。

他一身素衣，像个木桩愣愣站在光下。

卢一蒿在白家不仅担着山庄内的大小事务，还得管后山的虫兽草药，做赘婿做到这个份上，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白老家主待他一直都是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他平日里做事谨慎，事事面面俱到，在夫人白君宜最为悲痛之际，仍可以独自打理得仅仅有条。

然而今晚他的神色却有些不对劲。他站了许久，身形有些恍惚，像是喝了些酒。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突然扑通跪在床前，呜咽着说不清话。

朗月躲在柜子后面，心跳得更快了。她知道卢一蒿一定有事情瞒着，白老家主的死，他绝对逃不脱。

卢一蒿跪坐在床前，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似乎在深深压抑着某种情绪，以至于夜深人静仍不肯吐露分毫。他的眼神时不时地扫向床底，这让朗月更加确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的气氛愈发压抑。朗月站得腿麻，出来也不是，溜也不是，靠也不是，蹲也不是。

终于，卢一蒿动了，他忽然猛地磕了三个响头，头沉在地上喃喃说着些什么，声音虽小，但朗月还是能隐约听到一些：“岳丈……我无能，我不孝，您在天有灵……放心，我马上找机会处理掉他……”

头在地上咚咚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让朗月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良久，缓缓起身，抖了抖衣摆直径退出屋去。他的动作极小心，仿佛生怕被人给发现。

朗月躲在柜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又听到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她紧紧咬着嘴唇，若是被发现，不仅影响两家关系，之后的事，或许都会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崩塌。

她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幸好，只是一队巡夜的厮役，路过，并没有进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柜子后面走出来，环顾四周。

空荡荡的屋子，被卢一蒿这么一跪，显得更加压抑。

朗月小心翼翼地走出白老家主的屋子，夜色更浓。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松涛馆，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脑子里乱如麻绳，卢一蒿跪的是白老家主，还是自己心中的不安，究竟是追思还是忏悔？他嘀咕的那几句话，所指的“他”又是何人？

适才还发现了，床榻下，布满了均匀的薄灰，但靠近泥印床脚的这一边，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人曾在这里躲藏过的痕迹，从灰尘的薄厚来看，左不过就是近月。

从卢一蒿的反应来看，他口中的“他”，或许在事发时，就躲藏在床榻之下。

在松涛馆的书房里，释玉正埋头于一堆古籍之中，试图寻找关于气味刺激的草药的更多信息。

朗月的敲门声到来打断了她的研究。

“释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她一进屋，不等释玉开口，急切地合上门把她往屋子里拉。

释玉看到朗月的脸色，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发生了什么？”

朗月将她在白老家主屋子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释玉，拽着自己的上衣，说道：“什么草药的问题先放一边，你看看这个，这与我前几天裙摆染到的污渍，是不是同一种？”

释玉眉头紧锁，搓了搓又闻了闻，沉思片刻后说道：“上次你衣裙上的，已经被女使拿下去洗掉了，但这颜色和气味我有印象，有一股淡淡的臭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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