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明了

韦乙长着一副粗糙的面孔，皮肤黝黑，也不知是矿洞里呆久了洗不掉，还是本身就是这个肤色，个子不高，但经年劳作体格异常壮实。

这样粗壮的一个人，跪在堂中，头也不敢抬，他哆嗦着说道：“小的冤枉啊，都是卢郎君指使的。”

“两年前，卢郎君突然到藏灵山，找到了我，让我带他进山。后来他让人寻了一处位置，叫我带人开凿，我便带上信得过的弟兄一起。没几天就发现了金矿。”

朗月歪着头，自言自语道：“卢一蒿怎么敢确定那里有金矿？”

白君宜回过头，问道道：“你可曾注意过山庄一些池子或山涧，水底有何异样？”

她猛地一激灵坐直身子，想起在松涛馆的池中，发现水底那些忽闪忽闪的东西，疑惑道：“指的可是白老家主放的蚌壳碎片？”

白君宜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原先是些蚌壳碎片，但那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如今这么多年，早就被水流冲走了。现在你看到的，是金沙。”

“金沙！”朗月心中一惊，仔细回想起来，水底那些闪着微光东西，确实更像是金子。她不禁惊呼道：“那是哪来的？难不成，卢一蒿就是发现了这个。”

“山庄上下的水，都是用水车从山谷瀑布和山间溪流调来的。藏灵山前山的水有毒，只有后山的水能用。卢一蒿应该是发现了金沙，顺着水流找到了藏灵山的后山。”

朗月点了点头，满脸写着原来如此，又问道：“原先你们就知道此事，那为何没有开采？”

白君宜叹了口气，又说道：“金沙这件事，我们一直是知道的。技术有限，金沙本就难以收集。我爹也派人去过后山，其实山上的金矿也不大，斟酌损益，就没开采。”

忽的眉头紧蹙，耳畔回响起卢一蒿有意无意地打听藏灵山，胃里仿佛一阵翻江倒海。

“原以为他就是贪上了金矿，疏忽一时竟酿成大患！”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韦乙听到这里，忍不住辩解道：“卢郎君说，只要我们帮他开采，就能分我们大笔钱财。我想着，这矿洞里日子苦，能挣点钱也是好的。没想到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家主，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君宜冷笑了一声，高声道：“找死！你们在山里生山里长，难道不知道，所有的矿洞开采都得白老家主点头吗？”

他倏地俯下身，双手被缚在身后，整个人近乎是要贴在地上，不敢吭声。

白君宜一拍桌子，惊声呵斥道：“收起你那点心思，你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如今事情败露，你还想把事情全往一个死人身上推？”

他被吓得一哆嗦，连磕了两个响头。

白君宜又问：“除了金矿，你还参与多少？”

他半天吭不出一声，秦艽见他不动，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他腰上。

他疼得闷哼一声，瞬时没了平衡歪倒在地上，又怕得连忙跪好，他声音颤抖着，语速极快：“没有没有，只是金矿。我们当然不敢擅自开凿，起初卢郎君只说，是奉了您的命进山探查，只是探查，真的别无其他，没想到后来真发现了金子。”

“明知不可，你们还一意孤行？”朗月打断他的话，质问了一句。

韦乙闻言，忽然抬起头，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梗着脖子道：“我的妻儿在他那，他答应，哪怕金矿不成，将来也会送我儿去私塾念书，是我一时糊涂，为了我儿……家主，我的妻儿毫不知情，求您放过他们。”

“你再编啊，你妻儿不是死了吗？”朗月霍然一拍大腿站起身，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却听白君宜轻咳一声。

“你胡说，前阵子，卢郎君还送回了我儿的胎发和娘子笔信，”他急得想站起身，“那，那都是他对外这么传的，他们没死！没死！”

单这么看着，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时至今日，韦乙竟然还认为，卢一蒿好心到已经东窗事发了，还在兑现当初的承诺。

白君宜毫无所动，冷冷凝视着堂下之人，手指轻轻叩着书案，缓缓开口道：“卢一蒿用妻儿要挟你，让你帮他去找买家？”

他忽然像泄气似的垮了肩，一脸悔恨交加：“我糊涂啊……”

“我派人去搜过他名下田产屋宅，你猜发现了什么？”她冷冷瞥了一眼手指关节处的擦伤，话突然停在喉咙里，把韦乙的心高高悬起。

不止韦乙，朗月也愣愣咽了一口口水。白君宜的脸上忽晴忽暗，根本捉摸不透她手里都掌握了些什么。

只见她轻轻抬手，硇砂随即受意，从屏风后端出一个乌黑的匣子，递到韦乙面前。

她缓缓开口道：“你以为你们藏得很好？”

韦乙面色一怔，额间青筋跳动，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愣了半晌，迟疑地伸长脖子，他用不了手，只能咬着匣子的面叶拍子，小心翼翼拉开匣盖，突然，一阵血腥味直冲鼻腔，他心里一惊，猛地往后躲闪。

匣子“哒”的一声又合上了。

朗月好奇地把头往前伸，看不清，直接走上前要看个明白。

一把掀开，只见匣子里放着个血淋淋的拨浪鼓，两个鼓面的正中间破洞，仿佛是被人一剑刺穿。她屏着呼吸缓缓凑近，忽然猛地蹙眉，惊起一身寒意，这痕迹，这是白君宜的二人夺。

眼前不由得生出一场虐杀景象，襁褓赤儿哇哇啼哭，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拨浪鼓，忽然利剑直下，拨浪鼓被死死钉在了他的身上。

拨浪鼓静静躺在韦乙面前，这正是他留在孩子身边的那只。

他瞪大双眼，下巴止不住地颤抖，“你，你个毒妇！”他发疯一般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秦艽和硇砂三两下按在地上，他哀嚎着，直至流干最后一滴泪。

白君宜轻蔑地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儿还没死，但你可以选择，是你死还是他死。”她很耐心，把人一点点折磨，熬到最后一刻，逼近崩溃。

一步一踱走到韦乙身边，轻声问道：“最后问你一遍，杀害我爹，是谁的主意？”

他的脸被贴在地上摩擦着，断断续续说道：“是我，金矿不大，我们分赃不均，是我向卢一蒿献的策，还帮他杀了白老家主，包括你和少家主的病……你杀了我吧，求你了，我的妻儿是真的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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