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赠礼

翌日。

天光大亮，晨光透过云层洒下，微风拂过，带着一丝清新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香火气，让人顿感安然舒坦。

县衙旁的街边，一家简陋的面摊前，热气腾腾。

文镜一手拖着脸撑在桌子上，眼睛懒懒睁着条缝，空洞地望着来往行人，轻声抱怨道：“怎么还劳你们亲自来取？”

破旧的木桌对面，朗月和释玉，已经囫囵地开始吃上了。

膻香气窜如口鼻，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又回过头对白雾后的人影喊道：“店家，我的快好了吗？”

店家呵呵笑出满脸褶子，应道：“马上！”正说着，他熟练地将面条捞起放入碗中，随即铺上大片的羊肉，再撒上一把葱花，然后又揭开另一个锅盖，一团更大的白雾骤然涌出，直接把店家吞没殆尽。

滚烫的高汤灌入，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文镜面前，店家道：“久等了，客官请慢用。”

没等文镜动筷，对面的朗月已经端起碗，咕咕喝下两口汤。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又说道：“昨日生了案子，人家指不定忙得脚打后脑勺呢，哪有时间送来。”

释玉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说道：“人明明说了，可以雇人跑一趟的，是姐姐非要推辞。”

文镜眨眨眼，问道：“为何？”

“两步路的事，何必费那劳什子钱，”朗月摆了摆手。

释玉听到这话嘴角不自觉上扬，直接拆穿道：“怕不是想借这由头打听案子下文，不然谷主可不会放我们来县衙。”

她斜了一眼四下，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打住，抄书还没抄够吗？”

文镜嘟嘟囔囔打断她的话：“你也没抄几个字，那明明都是我给你抄的。”

朗月又猫着脑袋快速扫过周围，早市褪去，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她打了个激灵，道：“别说了，快走吧，突然背后发凉，总感觉朗三牛在附近监视我们。”

县衙的会客处。

朗月正低头摆弄着释玉的手链，不经意间抬头，正好风炉上的急须发出滋滋水声，糯糯茶香在屋内缭绕不散。

她起身，自己给自己斟了盏茶，茶水滚烫，她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忍不住抱怨道：“那差役怎的去那么久，不会把我们给忘了吧。”

“许是还在忙。”

茶水温度渐退，这时，进门处传来声音，“抱歉抱歉，让各位娘子郎君久等了，今晨归档不少卷宗，一时脱不开手。”杜显欢稳稳提着一个盒子，小跑而来。

“徐娘子，便是这些，我还让内人寻了师傅装上函套，这些年一直好好收着，”杜显欢将书交给释玉，又说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师父还有没有兴趣，带回去，随便翻翻也好。”

“杜师叔客气了，我定安然转交。”释玉接过那提盒，又与他寒暄了几句。

朗月在一旁拨浪鼓似的来回听着，趁机问道：“杜团头，昨夜那赵三审出来了吗？”

杜显欢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人已经放了。有人能证明他一夜都在庙会，代作书信字画，没有作案时间，问完话，就把人给放了。”

朗月追问道：“那他可有交代和王二娘是什么关系？”

“他只说是邻里，别的没有。”杜显欢无奈地摇了摇头。

释玉也开口问道：“我与你提的那二人衣料，对比结果如何？”

“确实是同一匹料子。王二娘就是在成衣铺制衣的，拿去对比过之前做的，连针脚都一样，是她做的没错。”

文镜皱起眉头，疑惑道：“普通邻里，特意扯同一块布做衣衫，好没道理。”

朗月接过话：“昨日没仔细看，但那料子摸上去可不便宜。王二娘虽是在成衣铺里做活，但也少不到哪去，给赵三用这样的料子，好大手笔。”

杜显欢轻轻偏过脑袋，低声补充道：“还有，王二娘那件，有浆洗过几次的痕迹，但赵三的应该是头回穿。我猜要不是后来做的，要不就是赵三没舍得穿。”

文镜听了半晌，附和道：“太可疑了，怎么能放这人。”

杜显欢叹气摇头道：“谁说不是呢，可是也没什么证据，不能关着了。”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差役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顾不得有外人在，连忙对杜显欢道：“杜团头，城南发生了命案，崔捕头让你赶忙过去一趟，知县大人已经在那边了。”

杜显欢立马拧起眉头，倏地站起身问道：“位置在哪？什么案子？”

差役喘着粗气，支支吾吾说道：“南街跃马巷，赵三……遇害了。”

“什么？！”

听到赵三遇害的消息，众人皆是一惊。杜显欢猛地提起一口气，草草辞了三人，转身就要赶往南街。

朗月手里紧紧捏着茶盏，一时难以平复心中气闷，竟然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这凶手简直猖狂。

心里好不舒坦，忽然，她哐当一声重重落下茶盏，茶水泼洒在茶几上，映照出朗月涨红的脸。

“嘶……”

朗月眉眼拧作一团，嘴角不自觉歪斜，倒映在将要凝固的血泊里的脸，更显扭曲。

她胃里一阵翻腾，酸水上涌，已经极力压下去了，但还是忍不住，捂着嘴连忙退出屋子，在屋脚处不受控地翻江倒海起来。

文镜轻抚着她的后背，问道：“里面什么情况，很严重吗？”他边帮忙顺气，边递上一瓢清水和帕子。

朗月刚觉好受些，忽然，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赵三的尸体，又是一阵恶心。

亮堂的屋子里，一地残卷。

赵三背对着房门，跪在满墙的书前，僵僵仰着脑袋。他被人褪去了衣衫，赤裸的身上满是深深浅浅的鞭痕，深及筋骨，血肉模糊，通身无一处好的皮。垂在两侧的双臂空空荡荡，不见双手踪影。

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到项背。

他缓缓回头，用脸上两个黝黑血淋的空洞盯着她，干涸的嘴里仿佛能听见痛苦无力地的呻吟。

朗月深深闭上双眼，但那副惨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释玉在里面没事吧？”文镜又回望屋内，满是心疼，但也无法，只能先搀着朗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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