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雨季

光影绰绰，映得人朦朦胧胧，朗月眼皮轻微抽动，忽然觉得心猛地一沉，抓着舒重华的胳膊，厉声追问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我爹怎会和这事扯上关系”

舒重华挣开她的手，轻咳了两声，淡淡道：“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在你们离开后，派去查弯刀的人带回了消息，北边黑市确有受雇的死士。”

他指向地上弯刀，道：“弯刀形制皆与此相似，但那带钩的刀不曾有线索，许是凶犯特制的。无人见过那刀，说明那人只受雇于一家。”

“家中豢养的。”

舒重华微微点头赞同，不经意间偷了一眼她的神色，试探道：“至于你们峰回谷为何遇事，或许先该想想可有得罪什么人？倒是也能助我一力。”

得罪人？峰回谷就是个拿钱押货的，走南闯北，向来只管货物，不多打听雇主身份，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得罪了谁。

朗月皱着眉，心中百般不解，脱口而出：“除非货有问题……”

“什么货？”舒重华追问。

她极少过问这些，甚至随队押货的次数还不及文镜，就更不会清楚哪些货可能有问题了。只能无奈摇头：“这得问我阿爹。”

“烦请朗娘子引荐，请令尊过府详谈。”舒重华微微前倾，郑重其事地双手抱拳。

朗月愣愣退后一步，见他态度恭敬且诚恳，让人难以拒绝。

但确实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朗月一早便想借他的口，让朗三牛瞧瞧自己的本事，好叫他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轻挑眉梢，微微咧着嘴坏笑道：“这引荐之事倒也无妨，只是还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但说无妨。”

“你答应得倒是爽快，也不是什么难事，请舒大人在我阿爹面前多美言几句，莫要让他再小觑了我。”

舒重华不稍犹豫，旋即点头。

朗月又叮嘱道：“只许说光彩的，什么伤了痛了的一概不准提。”

次日的午后。

朗月便带着朗犇来到了福泽园。

客堂内，紫檀木雕花窗被从内推开，女使抱来一对瓷瓶放在窗边，瓶里插着几枝新鲜的芍药，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还没回来吗？”等了半晌不见，朗犇有些坐不住，靠在椅子上不自觉开始抖腿。

“这时辰该散衙了，许是路上耽搁，”朗月淡然地斜靠着，盯着他的腿，挤眉弄眼地提醒道，“你别晃了，一会儿该把人家椅子给摇散架了，我看可不便宜。”

风从门窗吹过，晃得花枝乱颤。

“这牡丹开得好啊，”朗犇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起身在屋内活动，走到窗边俯身嗅了嗅花。

朗月见状忍不住偷笑，好一幅牛嚼牡丹图，笑道：“那是芍药。”

“长得也差不多嘛，”朗犇细细辨认，确实是芍药，臊红着脖子连连摆手。

说罢，又站在窗旁墙角的博古架前，把架上的书册和奇石挨个扫了一眼。

正想伸手去瞧，却听屋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真是失礼，原是我有事相求，却劳烦二位久候，实在惭愧。”

朗犇手里一怔，闻声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官服的郎君，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下意识看向朗月，无声道：“这谁啊？”

朗月紧抿着嘴，点了点头，“就是他。”

朗犇顿时倍感无措，来人竟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同，忽然身子轻了三分。忙说道：“大人言重了。没想到，大人竟是个少年才俊，听阿月说起，我还当是个……”

“咳！”朗月立马使了个眼色，打断了他的话。

恭维的话不多说，舒重华随即请朗犇上座，简略说明缘由，又问道：“朗谷主常年行货，定是见过不少雇主，可否仔细回想，近年可接触过可疑之人？”

朗犇捻着胡须，微微皱眉，“可疑？这世道，什么样的雇主都有，有些行事古怪，有些要求刁钻，可要我说，这世上就没有不奇怪的人，叫我从哪里开始说。”

舒重华微微一笑，让随从备上纸笔，极耐心道：“您莫要着急，但凡有些异样，或是交易过程不顺利的，都请尽管说来。”

朗犇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茶水在嘴中漱了漱，又缓缓放下茶杯，嘴里斟酌半晌，忽然眼神中闪过一丝回忆。

“那便说说吧。有一回，在暴雨季节，一家布庄要雇咱们的马车送一批布去东京城。当时我看那天气阴沉得厉害，便劝他们等雨停，晚几日再走，可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还加了两倍的钱，说是货订得急。”

舒重华微微点头，眼神愈发专注，“后来呢？”

朗犇双手摩挲着茶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他提前披上斗笠，站在驿站院中，望着阴沉的天色，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虑。

一辆辆装满布匹的棚车停在驿站中，布庄的伙计站在屋檐下焦急地张望。

“看天色，过一会就要下了，我们真要冒雨上路？”副手阿樊快步走来，脸上满是担忧。

朗犇沉声道：“好说歹说，他们硬是要走，要不是收了双倍的银钱，这送命的单子真想撕了，这天气……唉！”

虽是官道，可暴雨中处处危机四伏，尤其是前方那段山崖石峭，路滑难行，稍有不慎便可能车毁人亡。

布庄管事的提着衣摆匆匆跑来，催促道：“该动身了吧，早到东京，也能早些交付。”

朗犇摇摇头：“积云正往前面去，还是再等半个时辰吧，若雨还没下，我们就出发。”

他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指着天喊道：“拿了钱就听话办事，哪那么多的话，误了日子，这些货你赔得起吗？”

朗犇压不住怒气，足足大吵了一架。两方互不退让，终于在驿丞的和稀泥下，天色稍亮便启程了。

果不其然，没走出多远，暴雨如期而至，雨滴如密集的箭簇，砸在沙石泥路上，溅起层层水花。

朗犇披上油布蓑衣，跨上马背，高声喝道：“全体听令，护好骡车，沿着官道缓慢前行，千万小心！”

雨越下越大，骡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

雨水模糊了视线，冷风直往领口钻，朗犇紧握缰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阿樊策马靠近，大声道：“这雨越下越大，前面的路不好走，要不咱们先回驿站避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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