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离弃

潼州衙署内，陆奇凡刚从舒重华的官厅出来，脸上还带着被骂过的阴霾。

脚步沉重，踏入司理院的审讯室，目光扫过室内的一切，心中满是愤懑。

他往高背椅上重重一坐，闻到审讯室里弥漫的陈旧气息，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木头的腐朽味和油灯燃烧后的刺鼻味，更是糟心。

听说有侍从官在附近，若是先前自己收礼办事的事情被查出来，后半辈子只能把头插在香灰里了。

现在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更无心审案，只想将案子草草结了转交给司法参军，把烫手的山芋甩出去。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丁四，眼神里更添几分狠戾。

屋内狭小，四壁由粗糙的青石砌就，墙角处积尘厚重，偶尔有零星小虫在石缝中往来穿梭。

丁四是个身材矮胖的汉子，一张圆脸上满是憨气，乱蓬蓬的头发下，两颗豆大的眼睛带着怯懦，却又还在强撑。

他嘴里嘟囔着：“我真没想害死人啊，就是想吓唬吓唬他，骗点钱用。”

“还敢狡辩，”陆奇凡挨了骂，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指着丁四的鼻子，气急败坏说道，“死到临头了，你还在替谁遮掩，想用刑是吧！”

丁四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低下头，道：“没有人……”嘟嘟囔囔，窝囊得像个烂柿子。

本就窝着火，此时见丁四这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都是因为你，我饭都没得吃两口，好啊，叫你尝尝司理院的厉害！”

又回头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先打十大板子！”

门外的衙役们听到喊声，鱼跃而入，立马将丁四按在地上，准备动刑。

十大板子过后，见丁四还是不开口。陆奇凡走到窗边，望着窄窄的窗外已经黑了的天，摇了摇头，转头对丁四说道：“丁四，你离家这么久，你妻儿怎的都不来寻你？他们不担心你吗？”

丁四闻言，颤抖着抬起脑袋，面上虽然装作无所谓，但声音完全控制不住：“不关他们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

陆奇凡见他这般模样，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哦，是吗？那要不要我帮你回去报个信，说你不回家吃饭了？免得家人担心。”

一旁的许录事见状，连忙提醒道：“陆大人，丁四的家，虎巡检已经去过了。”

丁四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透着几分心虚和愤怒。他咬着牙，瞪着陆司理，却说不出话来。

“哦，对，我忘了。之前怀疑你还有同伙，所以让人去过你的家中，”陆奇凡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许录事，丁四家可有发现什么？”

许录事看了一眼丁四，冷冷说道：“可不巧，并没有见到丁四的妻儿，家中两位老人说，母子二人一早出门就没再回来。还有，在院中树下，竟挖出了十贯钱来。”

“不……那些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怎么来的，”丁四结结巴巴，彻底慌了神，眼神里满是惊恐。

陆奇凡见他终于慌了，心中暗自得意。

走到他面前，拍着肚子说道：“丁四，你到现在还想抵赖？家里挖出了十贯钱，不是你的，是我的？快说，是不是你娘子阿丹。”

“大人！阿丹，真的不在？”

“连你的同伙都离弃了你，你还要替她遮瞒吗？”

丁四涕泪横流，眼神里满是痛苦和委屈，“大人，我是被逼的！我娘子与她的表兄私通，不幸被我撞破。”

“她表兄收人百余两银子的酬劳，要帮忙杀胡掌柜。他拿孩子逼迫我协助他，引胡掌柜出去……但，但他也承诺事后分我八十两银子。”

“杀人你也敢帮？”陆奇凡在额头上猛地搓了搓，“那你为什么要偷瓷瓶呢？”

丁四低下头，支支吾吾说道：“又不需要我来动手……他只说是要我骗出来。我给千古阁搬过货，认得那瓶子，宝贵得很。就算酬金拿不到，赎金还有二十两……”

“什么鬼话？”虎杖趴在窗边，回头看向舒重华，“这样说来，丁四上面还有人了。”

昨夜三更，平滢湖畔的亭子附近，根本没有人。许是这个表兄发现了官府在此埋伏，早早就撤了。

舒重华透过窗户缝隙，面色不爽地瞪着陆奇凡，“两个脑袋发昏不省事的凑在一块，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郎君说的是丁四和那表兄，还是？”

“都是夯货，”舒重华深深白了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官厅。

“那边可有确切的消息了？”

虎杖低声道：“来的是监察御史，廖开俭。他绕过潼州府，从几个县过来，行事隐蔽。”

“廖御史？”舒重华理了理桌上公文，神情视乎松了许多，“此人刚正果敢，人称铁面御史，扇的巴掌都比旁人响。是他来就好办了，务必暗中护好。”

“是。”

据着丁四描述，阿丹母家在南罗县，逢年过节不便回去时，这个表兄也会带些年节贺礼来潼州串门。

不说有多亲，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二人竟苟且到一起去了。

城门守卫回忆，早市刚散那会儿，有一对夫妻带着一名四五岁孩童，出了城往南边去了。当时孩童哭闹，守卫生疑上前查看，但两人皆是南罗县的，孩子又与之相互认识，便放了行。

听了守卫的话，舒重华心中一紧，这怎么看都像阿丹和表兄，即刻下令虎杖，带领一队人马赶往南罗县追查。

南罗县离潼州城将近两百里，若是徒步少说三四日，马车摇摇晃晃也得两日，但赶马，快的话不过四个时辰。

天色微暗，一队人马沿着城外的官道疾驰而来，马蹄翻飞掀起浑黄沙石。

忽然，领头的虎杖猛地一勒缰绳，快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随即稳稳落地。

他眼神如箭般穿过树林那头的小径，厉声道：“什么声音？”

一手下侧耳细听，“孩童哭声？”

“哇——”

孩童的哭声绝望地颤抖着，无助和恐惧塞满他的喉咙。

声音不对，其中还有许多成年男子的说话声。

虎杖随即带人调转方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驾马飞奔而去。担心动静太大，转而下马跑去。他们穿梭在林间，仿佛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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