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明隐

若无风，官道上寂静一片，唯有马车的车轮碾过，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但偶尔有风拂过，那是上下吵得不可开交。不止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天气渐热，连夜莺与蛙也开始闹人，似是无数幽灵在环绕低语，让人心生寒意。

虎杖驾马在前，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马车，那马车的帘子随着车厢轻轻晃动，仿佛里面的人随时要探出头来。

马车前前后后跟着不少随从，皆是沉默不语，只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柄，不时扫视四周。

朗月才不管车内是什么大官，反正方才痛快话都已经说完了，要想收敛也为时已晚。

累了一夜，再往回走已是无力。她直接坐到车夫旁边，与他一道驱车。

一抬眼，恰好撞上虎杖的视线。

不等她回应，只见虎杖猛地握紧缰绳，往左一带，调转方向而来，他越过朗月同时使了个眼色。

朗月本想装作没看见，却被他拽了下车，只能悻悻跟在车后，和明彰一起徒步。

虎杖翻身下马，牵马与马车并行。

帘子突然被挑开，露出一角严肃的面孔。

虎杖在窗边恭敬地拱手问道：“员外，有何吩咐？”

车内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不必再演了，你们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不是吗？”

虎杖微微一愣，随即行礼的头更低一寸，语气恭敬道：“廖大人，下官不敢隐瞒，只是奉命行事。”

廖开俭没有说话，将帘子完全掀起，目光如刀般扫过窗外风景，又问道：“树上那个，也是你们的人吧？跟了好几日了。”

只见林间树影婆娑间，似乎有一个黑影隐匿其中。

虎杖并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中了然道：“此地鱼龙混杂，护得大人安全才是要紧事。揪出一个锦屏县县令，不过是一鳞半爪。不然官家也不会劳您走这一遭。”

廖开俭沉默片刻，撂下帘子没再接话。

夜风又起，带着丝丝凉意。

“你可听到什么？”朗月耳朵一动，捕到风中一阵奇怪的动静。

明彰眼神示意旁边林间，低声道：“早就发现了，一直都在。”

朗月心中陡然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适才的哨声，以及暗箭射来的方向，显然是从上方而来。但她抬眼间，并未看见对方身影，此番配合，全是出于对舒重华的信任罢了。

她仔细打量虎杖，却见他身上并未佩戴袖箭，他的人也皆无弓箭。可那哨声分明就是舒重华他们的。如此身手，好在并无敌意。

车队继续前行，终于在夜色中抵达了潼州城。

虽然时辰已晚，但驿长和驿吏一听闻消息，便早早地在驿馆门口等候。

虎杖几句话向廖开俭告辞，便要带着剩下的人回衙署复命。提起刚刚抓到的人犯，朗月心中好奇，想要跟着去衙署瞧瞧，却被明彰拉住。

他声音严肃，低声告诫道：“谷主让你别和舒重华走太近，你听进去没。”

朗月却拍了拍他肩头，微微一笑，语气轻松道：“放心吧，我拎得清，他那人其实还行。”

不远处，虎杖牵马调头，准备上马离开，见朗月没再跟上，倒在那边说话鬼祟，便招手喊道：“别着急走，朗月你跟我回去，写好证词笔录再走。”

明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朗月打断。她直接跳上虎杖的马，笑道：“回去告诉朗犇，那孩子找回来了，算他积善累功。”

说完，她便随着虎杖牵着马离开，只留下明彰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哒哒”的马蹄声敲在正街的石板路上。

朗月忽然身体微微前倾，轻轻靠在马脖子上，鬃毛被编成几条短鞭，扫在脸上痒痒的。

原以为她是累了，虎杖慢慢收紧手里的缰绳，让马儿走得稳些。

却不想，一回头看见朗月两个明晃晃的眼睛，他不解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认识这么久，我倒是没好好看过你，”朗月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似要把人看穿了。

一旁的手下都不好意思往下听，忙说道，“要不，我们先回去。”虎杖轻咳了两声，连忙摆手叫他们走。

朗月忽的又做直身子，上冷不丁道：“刚才吹哨子的不是你吧？”她语气像是随口一问，眼神却紧紧地盯着虎杖。

他猛地被问得一愣，脸上露出一丝无措，但很快镇定下来，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好没说服力，朗月完全不买账。她直接伸手按住虎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关切道：“你肩膀上的伤重不重？那日匆忙，还没问过你呢。”

虎杖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挪开她的手，舌头打结一般胡乱说道：“无碍，无碍，擦伤而已，还好你及时挡下，没出什么大事，无碍的。”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又理了理衣领。

“说得跟真的似的，”她照着虎杖那肩膀猛地一拍，质问道，“骗谁呢，伤的根本就不是这边。”

被她这么一拍，虎杖的脸上顿时煞红煞白，舌头这回真的被打了个死结。二话不说，牵着马加快了脚步。

忽然，街边瓦舍上闪过一阵旋风，急促的脚步点在瓦片上，不着痕迹。

一个黑影眨眼睛从上空跳下，猛然出现在二人视线中。剑光闪过，那人利刃直击朗月。

她一个翻身下马，正要拔出佩剑，却见虎杖不慌不忙地用刀拦下对方，两个黑条条的身影面面相觑。

朗月愣愣眨了眨眼。

两个虎杖？

朗月剑指虎杖，问道：“他是谁？”

虎杖还没说话，就听那人沉着声音催促虎杖：“杀了她，免得生事。”

“好啊！我早觉得你奇怪了，你个高风雀目的，有时又看得见了。阴晴不定，一会在这一会又在那，以为你生了三头六臂，原来是会分身。”朗月气急了，不知道该朝着谁骂，“怎么，这是要卸磨杀驴！不对，之前你就想杀我了吧。”

这话更是要激怒那人，虎杖连忙解释：“都是误会，诶呀，都回去，回去再说行不行。”

他又回头拉住那人，劝道：“郎君说了，不可轻举妄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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