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清算
这四五日里，释玉得空便来探望朗月的病情。
此外，最频繁的还要数舒重华的人，就像驻扎在了楼下似的，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会出现在厢房外。
她各时脉象如何，一日吃几次汤药，翻了几次身，他们记的比医馆的小郎中还仔细，生怕她就这样带着线索死了。
这会儿听闻人醒了，便兴奋得上蹿下跳，火速通知了虎杖，但还没等见到人，就又被朗犇驱逐。
朗月在搀扶下勉强撑起身子，斜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口唇略泛青紫。
固执地要来纸笔，颤巍巍抓着木炭条，下笔虚浮，在纸上写道：“可治否？”又抬眼直直看向阿爹，写道：“莫欺我。”字迹歪斜无力。
“问的这是什么话？”朗犇一拍大腿，在朗月耳边故意提高了音量，手舞足蹈，以此掩盖自己的担忧和无奈，“别瞎想，你阿翁和明彰上灵岭寻了药，正往回赶，包管药到病除。”
睁着眼说大话，连老大夫都不敢相保。他不想朗月刚醒就又被打击，便硬着头皮安慰。
但朗月七窍中眼睛还清亮着，分辨得出眼下情形，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心中一动，想趁热再问些旧事，刚提笔，却见阿爹猛地扭头看向房门处，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像是有人在外叩门。
朗犇暗暗捏紧手里的纸张，皱着眉，重重喷出一鼻子气，不爽地起身应门。
她挑起帷幔一角，只见阿爹站在半开的门前，没有一丝好颜色。
这时，门外递进来一个篮子，朗犇先是一愣，而后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还是把那人放了进来，自己便提上篮子出去了。
来人一身干练的窄袖短褐和合欢遮裙，手臂上的襻膊都没来得及解，便火急火燎跃过门槛直奔朗月。
她心中一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释玉点点头。
释玉蹲在朗月床边，满头大汗，虽然特意提高了音量，但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加上朗月耳朵不好也听不清，就听到了一些“老天保佑，”“吓死我了”……诸如此类的。
朗月不禁苦笑，自己还一头乱麻，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别人。
她轻轻擦去释玉脸上的泪痕，待她缓过些，便在纸上写道：“舒重华让你来的？”
释玉正哽咽着，抬眼看见这几个字，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瞧她这身打扮便知道，明显是刚从殓房里被捞出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算朗月闻不到，也能感觉得到，她身上还隐隐冒着的酸腐气。
更何况她的消息哪有舒重华的灵，这便是派了个说客来松她朗月的嘴。
原本也只是想在手里抓些筹码，不至于他们拿到账本之后见死不救。既然现在抢回了一条命，也不愿耽误案子的进程。
现在人又聋又哑，没机会说罢了，但这个舒重华也忒无礼了些，不知道他在急什么。
释玉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道：“有个娘子报官，告你毒害胡家仆从，入室盗窃……”
朗月闻言气得直呛咳，吓得释玉赶忙帮着顺气。
栽赃嫁祸！分明是那个冬娘子下毒害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她连忙写道：“是冬娘子嫁祸于我，贼喊捉贼。”
“不是冬娘子告的，是胡家女使——宝良。”
事发后，王捕头带人把宅邸翻了个遍，上下挨个问话。
宝良义正辞严站了出来，上呈供词，指控厨娘冬丰娘子，与主院地下找到的那个女使有过接触，并且二人是前后脚离开的东厨，形迹可疑。
这下可好，冬娘子卷走名贵珍品，消失了。一切的投毒、杀人、盗窃通通栽到了朗月头上，真就成了与人分赃不均起了内讧，狗咬狗。
释玉忙安抚道：“大人当然知晓不是，已经命人画像，下了通缉和悬赏，很快便能还姐姐清白。”
可朗月并不在乎此，闻言脸上霎红霎白，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胸口翻涌出一堆话等着对质，却只能倾泻在纸上。
她原以为自己是倒在地窖中，凭那两颗随身的万应丹吊着，命大，撑到了虎杖的援兵来到，然后拿下了冬娘子，救下自己。
如今想来，若他们能寻到地窖救出自己，怎么会放跑那冬娘子。分明是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想过河拆桥！
知晓此事的无非就这几个人，但舒重华有一把握不住的刀，十之八九就是那个虎刺干的。凭他过往劣迹斑斑，如何疑他，都不算冤枉。
但释玉好像并不知道虎刺，只说是虎杖处理好胡秀福后，在胡家恰好瞧见出了事。
“我来，还有件重要的事，就是……张晨走了，”释玉垂着脑袋，手里不停地搅弄着襻膊，把指尖勒得淤紫。
朗月忽然一阵眩晕，猛地抬眼，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个噩耗。张晨一死，千古阁案的人证便断了。
舒重华迫切的想要拿到那个“木”部的相关线索。因为那几乎是那些账目里，最早记录的一笔问题交易。
假若案子僵持不下，胡秀福最终不过是拉下一个陆奇凡，抓不到大鱼，只能将这死水搅上一搅，让鱼藏得更深。
她深深闭眼，沉思片刻，在纸上写道：“明日午时于此相见，误时不候。”
木条上的炭已经近乎被磨光，只剩光秃秃的杆，写不出字迹。但这几笔在纸上明明白白，刻得很深。
翌日，阳光明媚，暖风送来街上窸窸窣窣的热闹声。
朗月斜靠在床边，她呆呆盯着窗幔，看刺眼的阳光透过细纱闯入，不禁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可这惬意很快打破，虽然外伤不成问题，但余毒未清，身子依旧虚弱，明明是阵暖风，却觉一阵阵寒意袭来。
立马起身关窗，目光落在窗外的后巷里。
只见两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巷子里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快速地向客栈靠近。
虽都是头戴斗笠、粗麻短打的模样，但其中一个瞧着斯斯文文，抱着个突兀的空竹筐，一看就不像干粗活的。
朗月眉头一挑，看清了那两人的脸，便忍不住偷笑，转身对文镜使了个眼色，示意人到了，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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