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裂帛
朗月嘴角微微抽动,当即如实交代自己潜入胡家的经过。
在皂隶当众念诵朗月文书的空隙,她又顺着冬娘子的视线看去,但见冬娘子看向的,却是知州大人一侧的廖开俭。
原来,她消失的这些天,是一纸诉状告到了监察御史那。她还真是说到做到,一告就告上了东京城。
冬娘子对指控别无辩解,与朗月所言一致。
廖开俭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审视着冬娘子的每一个字,终于开口道:“我今日命人在城南荒山上,寻到一座无碑墓,经仵作勘验,确系冯贵焕身边的莫花儿,死亡已近两月。”
朗月心下一惊,花?怪不得她寄出的信无人收,原来早已阴阳两隔。
“死者头皮撕裂,毛发脱落,浑身多处烫伤、淤伤以及骨断裂……”
除了冬娘子,在场无人见过那位花儿娘子,留在众人印象中的,只有尸格上寥寥几笔。
冯家大郎犯下的案子确实罪无可赦,但并在千古阁雅贿案里一块审,着实让朱怀礼乱了方寸。
他侧过脸,眼神略有错愕,低声对廖开俭道:“她有罪,有冤,但与千古阁案有何关联?时候不早,御史大人怎的还特地传唤她来?”
边说着,还挪了挪身子,借机活动筋骨。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这一番折腾。
廖开俭可不顾及他什么年岁,只要结果。不耐烦地斜了一眼:“急什么,让她把话说完。”
“是……”朱怀礼清了清嗓子,脸上客套的笑脸,随着转过头来蓦地消失,眼神陡然犀利起来,“说,你深夜潜入胡秀福书房是要做什么?”
冬娘子直陈,她原是要筹钱将儿媳换出,可冯贵焕却直接将人囚于冯家,无计可施。
去年,终于探听到了她的一些消息,可却是过得十分艰难。
莫花儿密信,曾偷听到冯贵焕父子密谈,纸业商海逐浪,遂谋划买通关系,将进一步申请登记在册,成为可制作官纸的纸户。多番探听,冯家将要在千古阁重金买下一个玉镇纸,这便是其中贿赂的纽带。
数月后,莫花儿佯装顺从,跟随冯贵焕一同到纸坊巡视、查账。
二人筹划,待从胡家拿到证据,便威胁冯贵焕把人放了。谁知好景不长,线索飘摇之时,莫花儿的信也忽然断了。
“花儿也走了,我没什么好顾忌的。我就是要将这事捅到天上去,搅得这些畜生不得安生!”冬娘子越说越激动,随即从袜子里掏出一硬物,随手甩了出去。
那东西“叮铃哐当”撞到了朗月的台几脚下,停了下来,定睛一看,就是那块和田白玉镇纸。
朗月刚想伸手,却见那边冬娘子已被压制,昂着头咆哮道:“冯贵焕!杨麻子!你们不得好死!”撕心裂肺,如同暴烈的大火。
惊得她伸出的手瞬间像被火燎过一般缩了回来,心下一紧,又是杨麻子?
她猛地回头望向舒重华,却见他沉着脸,示意自己按兵不动。
这时,皂隶快速上来,从她脚边取走镇纸,呈到朱怀礼进前。他紧抿着嘴,像是嫌弃地憋了口气,单单用笔杆翻动了两下白玉。
问道:“死者生前可打听到,是何人与冯家交易?”
“杨麻子!”
此言一出,堂上各处窸窸窣窣,或是面露惊讶之色,或是不可理喻地摇头,与先前虎杖的反应大同小异。
“啪!”
一声惊堂木,瞬间安静下来。
朱怀礼指着堂下妇人,呵道:“这里大大小小官员,就没有姓杨的,休得在这胡乱攀扯。”
冬娘子瞳孔略微震颤,忽而一定神,跪直了身子,言之凿凿说道:“民妇句句属实,杨麻子曾私下去过冯家,虽遮着脸,但花儿瞧见那人的手粗糙得很,生着老茧和疤,十分好认。”
“且不说真假,就算真的,你还能让一个死人去辨认吗?”朱怀礼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亮在半空展示,“谁还没有些茧子了。”
他随手一晃,旁人不当真,朗月却是实在地把眼睛伸过去,瞧了个仔细。
这时,舒重华站起身,行礼说道:“大人,我的人从千古阁和胡家找出了账本,经查,确有四笔杨麻子的记录,虽是些不值钱的老物件,但确有其人。莫花儿久不见人,恐怕难以捏造。”
朱怀礼刚要开口,另一侧忽然响起。
“哪怕是茧,长期执笔或是拿刀,也生的各有不同,”廖开俭听了半晌,忽然接过话茬,“朱大人,方才审陆奇凡时不是很麻利吗,怎么越入夜人越钝了?”
朱怀礼闻言微微张着嘴,眼神闪烁,不受控制地盯着廖开俭,见他站起身,一步步靠近自己,支支吾吾说道:“他,那是人证物证具在,可这,她单凭几张书信,如何指证?”
眨眼间他就站到了太师椅旁,朱怀礼不自觉握紧扶手。
“大人所言极是,可胡某杨某咬死不认,既有这条线索,就该去查啊,怎么你通篇都在否认?姓胡的狡诈,自然不会没有后手,‘杨麻子’的身份定有迹可循。”
廖开俭说罢负手直立,俯视朱怀礼,似要把他架在火上烤,逼得他额角渗汗。
场上一时间陷入死寂,正是紧张处,却听朗月不受控制地猛烈干咳,咳得接不上气,打破了气氛。
舒重华不得不让皂隶把人扶到一旁,然后把自己未动过的茶盏递去,轻拍其背。
安排她在下面休息,待她缓和些,舒重华回到堂上,顺着先前的话继续说道:“杨姓常见,但与官府相关的却也不难排查,可巧我就查到一些,譬如……知州大人的妾室,她母家不就正好姓杨吗?”
“你!乱扯什么!”朱怀礼闻言脸色骤变,气得颤巍巍站起身,手指指向舒重华,一时语塞难言。
可舒重华却直接无视,转而面向众人继续说道:“听说这位小娘才情俱佳,生的姿容秀丽,深得大人宠爱,十年如一日,以至于连她家里也得道升天。”
朗月扶着柱子喘息稍定,见舒重华话锋犀利,心中暗自惊叹,难怪释玉说他训斥陆奇凡时毫不留情,今日一见,果真令人乍舌。
朱怀礼在那头被激得脸红脖子粗,抓着惊堂木就要砸去,却又被人一把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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