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舟狱
越往屋子深处走,那股刺鼻的腐臭就越发浓烈,生生窜入人的七窍,连湿了水的面纱也无济于事,似要再次封了朗月的喉咙。
而陈活那头并不受太大影响,继续说道:“那妇人许是带她出来历练的,也不是头一次了,毕竟是王家长女。听说她在术法上极有天赋,启蒙时就能看出账上的盈亏。”
朗月边听,边爬上床榻。她伸手展平软垫,摸到一些细碎的颗粒。
灰灰白白,撒在垫子上这几粒那几粒,细看像是苍蝇的粪便。她嫌弃地撇下嘴,拍了拍手。
往床幔上蹭了蹭,又随口接上陈活的话:“多好的娘子。”
“谁说不是,就是人孤僻了些,议亲数次无果,不过他家原来也是愿意招赘婿的。”
朗月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顺势跪坐在床榻上,微微眯起眼睛:“原来?也就是说现在不用了,那妇人有了孩子?”
那头冷哼一声:“是啊,她给王家生了一儿子,当时王员外,还在街上放了一整日的炮仗呢。”
她白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不禁感到一阵心寒,刹那间情起激愤,随手晃开幛幔,忽而猛地误吸了一口恶臭,胃里随即翻江倒海,突然喉咙紧缩,口中泛起酸味。
赶忙手脚并用乱七八糟地冲向窗户,往外稀里哗啦吐了一通。
陈活愣在原地:“你没事吧?”
朗月往外啐了一口,强忍着恶心指向床榻那头,说道:“床缝里有只死老鼠。”
腐烂的老鼠被轻轻掩在杏白色的床幔下,直挺挺嵌合在软垫和床架中,皮毛脱落,通身膨胀布满斑点,露出褐红色的皮肤。
她适才忽然掀开床幔,惊动了尸体,浑圆的肚子在眼前陡然爆开,从下半身泄出黑绿色的液体,蛆虫势如潮涌,恶臭扑面而来,猝不及防。
长舒一口气,朗月又把头伸出了窗外。
陈活顿了顿脚步,没往床榻那头去,也不好给朗月顺气,无措地接过朗月手里的烛台,让她缓缓。
吐了两大碗,她脑袋沉沉缓过身来,目光一怔停留在了窗外,凑近细看,随即连连招手唤陈活过来:“你看这,是不是被撬的?”
窗框外侧惊现一处裂口,不深不浅,刚才没注意到。陈活又把窗合上,对了对上面的撬痕。
他眉头紧锁,沉声道:“是新的。”
这撬痕自窗缝切入,先是窄而深,似锐器嵌入,陡然一拧,在窗扇与窗框留下发白的断口。
陈活推开窗子,手停在翻卷的木茬上,嘀咕道:“铁鸭嘴?”
“什么鸭子?”朗月在一旁听得不真切,歪着脑袋,“歹人这是有备而来的吧,还带了这样专攻的家伙。”
“不,不是……”
“什么不是?”
陈活沉着脸,一顿郁结搅上眉心,提起一口气说道:“这是铁鸭嘴,头形如鸟喙,可钩锁挑闩,夜袭破扉无声。”
“所以呢?”朗月不解。
他下意识抬手搓了搓脸上的疤,心里头打鼓,呐呐道:“这是,这是军队里常用的单兵器械。”
“你认得……你还当过兵?”朗月高高挑起眉头。
瞧他五大三粗的体格,倒确实像是行伍出身的,但相处下来,总感觉他做事畏首畏尾,只要是个人物站他面前,他便要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地行八百个礼,甚至有些卑躬过了头。
他眨着眼,讪讪咧着嘴干笑两声,勉强点头认下。
旋即迅速转回正题,他将火光压低,俯下身再次确认窗上的撬痕,良久,黑着脸一言不发。
朗月实在受不了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大哥,现在不是打哑谜的时候,发现什么你倒是说啊,闷不吭的,我不陪你玩了。”蓦地又推了他一胳膊。
陈活站直了身子,像是谁给他舌头打上了结,诶呀哎呀地捱了半天,终于开口:“不是歹人,是我义弟!”
他捂着脸,胡乱搓了搓:“这是他随身的武器……不会认错。可是,可是船上所见痕迹皆是他所留,并未见什么与流寇交手的痕迹,只是他单方面的攻击。”
江风从窗隙渗入,把腐臭压了下去,也让朗月不禁打了个寒战。
“流寇呢?”她抓紧剑柄,默默退了一步,“难不成你义弟就是那个流寇?”
陈活倒吸一口凉气,压下那半分存疑,断言道:“怎么可能!我那义弟最是刚正,当初便是为了避嫌守义,独自去了那边。”
“随你怎么说,先前说他与王小娘子受流寇迫害失踪了,但如今这里并没发现什么歹人,反倒是你义弟,独闯航船耍刀弄棍。”
朗月耸了耸肩,提着火把在窗子和舱壁间上下打量,嘀咕道:“除了他,还有谁?”
身后陈活眉毛眼睛挤做一团,百口莫辩:“不可能,他在川峡四路是有正经营生的,怎可能是流寇!”他摊开两臂,火焰在空中扑腾,映得神情愈发凌乱。
“什么正经营生?”朗月没瞧他,随口一问,目光落在窗旁一面搁置的屏风上,抬手晃了晃,说道,“搭把手,把这挪开。”
屏风撤开,舱壁露出两个苍蝇大小的孔眼,凑近看,似是箭簇或钉子所留,几乎要击穿舱壁。孔眼边缘一半平滑,一半翻卷,这是强行拔除留下的痕迹。
朗月抬眼与陈活对上视线,低声道:“这是被封窗了吧?你看窗子那边的窟窿,是不是一样的?”
窗子另一侧也有一处相似的钉眼,从翻翘位置来看,像是窗上原横钉着一块木板,而后被人从外面用暴力卸掉。
陈活挠了挠额头:“这艘船下水也没几年,船行的应该不会……”
“还能是谁?你义弟真是一身的蛮劲。”朗月不耐烦地打断道。
比起他义弟破窗,王家封窗才是更让人费解。相较隔壁,这间屋子明显住的就是王小娘子,关她做什么?他义弟又是闯进来做什么?
窗外夜色浓重,她探出头瞥了一眼远处岸上。
这窗子恰好面向江面,只隐约看得到码头那灯火如常,平静无事。
她边合上窗子边说道:“你别是识人不清,我看嫂嫂也并不太待见你那义弟。川峡四路多匪患,正经营生也能掩人耳目。”
陈活闻言连连摆手,眉头豁然展开,万分笃定道:“误会,我娘子不想他来,那是觉得阿业长大了,不方便,我都给他在外边找好住处了。”
“再说,他怎会干那种事,你是不知道,他在那边……”他边说边往外走,忽然声音蓦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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