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回忆(二)
弟弟因为饥饿,偷偷去宗祠祭台上拿一块早已冷硬、却在他眼中是无上美味的普通糕点,被面容刻板的执事发现,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瘦小的背脊上,他哭得撕心裂肺,或许更多是因为惊吓和不解,嘴里依旧含糊地喊着“哥哥……痛……”
弟弟一个人坐在深冬的院子里,小脸冻得发紫,嘴唇乌青,抱着膝盖,望着水缸里厚厚的冰,小小的身体冻得不停哆嗦,喃喃着:“哥哥……冷……回来……”
弟弟生病了,发着高烧,躺在冰冷的炕上,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嘴唇干裂起皮,无意识地反复呓语,一声声,一下下:“哥哥……哥哥……”
每一幕,都精准无比地刺中胡烈内心最柔软、最愧疚、最不愿回忆的角落!他曾以为这些记忆已被深埋,此刻却被心魔无情地挖掘出来,血淋淋地摊开在他眼前,逼他直视!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比恐惧更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力保护至亲的弱小少年,所有的力量在那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疯狂地攻击着幻境,嘶吼着,咆哮着,试图驱散那些令他肝肠寸断的画面,却只是徒劳。幻境如同无尽的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那画面和哭声越是清晰。
就在他的心防即将被这滔天的愧疚和痛苦彻底冲垮,道基摇摇欲坠之际。
所有翻涌的画面骤然定格、收缩,最终凝聚回那个最初的画面。
幼年的他自己,因为又一次被宗家孩子集体嘲笑“有个拖后腿的傻子弟弟”,自尊心碎了一地,怒气冲冲地跑回家,一把将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想牵他衣角的弟弟狠狠推倒在地!
弟弟猝不及防摔在地上,手肘磕在粗糙的地面,瞬间擦破,渗出血珠。
他似乎感觉不到皮肉的疼痛,只是睁着那双永远清澈懵懂的眼睛,茫然又无措地看着暴怒的哥哥,小嘴一扁,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不是因为手肘的伤,而是因为哥哥那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怯生生地、努力地从脏兮兮的、缝着补丁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块被捏得变了形、沾满了灰尘和指印的麦芽糖。
他努力举起小手,将那块脏得看不出原样的糖,高高地递向胡烈,声音里带着巨大的委屈和哭腔,却还是执着地重复着那唯一能表达他全部世界的词语:
“哥……哥……糖……吃……哥哥吃……”
那一刻,时光仿佛彻底凝固。
幻境中,年幼的胡烈愣住了,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
幻境外,已成青年的胡烈,如遭万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灵魂都在颤栗!所有的愤怒、狂暴、痛苦、挣扎,瞬间被那一声委屈的“哥哥”和那一块脏兮兮的、倾尽所有的麦芽糖,击得粉碎!化为齑粉!
无数的记忆碎片最终汇聚成母亲临终前冰凉的手,和那气若游丝的叮嘱:“烈儿……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弟弟……”
以及那个傍晚,弟弟学会说话时,那第一声模糊却石破天惊的“哥哥”!
所有的挣扎和抗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滚烫的泪水,如同熔岩,毫无预兆地从这个铁打般汉子猩红的眼中汹涌奔流,滚过他坚毅却早已布满血污的脸颊。
他缓缓地、沉重地放下了凝聚着狂暴力量、微微颤抖的拳头,周身那凌厉逼人、欲要毁灭一切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看着幻境中那个无助的、小小的、眼里只有他的弟弟,眼神不再是痛苦和愤怒,而是化作了无边无际的、深沉如海的温柔与铺天盖地的坚定。
他不再试图去攻击、去毁灭这个幻境。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如同走向稀世珍宝,走向那个缩在墙角、哭泣着的幼弟幻影。
他蹲下身,与幼小的弟弟平视,伸出那双粗糙的、沾满血污和伤痕的大手,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怕碰碎了一个易碎的梦,虚虚地、充满无限怜惜地抚过弟弟头顶柔软的发丝。
“不怕……”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灵魂的力量,“哥哥在。”
“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整个幻境剧烈地波动起来!那些残酷的、欺凌的、悲伤的画面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片片碎裂,化作无数晶莹的光点,纷纷扬扬地消散在迷雾中。
周围的灰色迷雾飞速退散,冰冷蚀骨的气息被一种温暖而浩大的光芒所取代。
炼心关卡,破了。
……
而现在……
意识重新被拉回冰冷的现实。剑海的波涛声,仿佛变成了弟弟无助的哭泣。
他能感觉到,生命的火种正在急速熄灭,体内的灵力如同退潮般散逸,融入这片无尽的剑海。
‘对不起啊……’
‘哥哥……终究还是……食言了……’
‘这次……回不来了……’
无尽的遗憾和牵挂,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的时空,落在了那座破旧小院的门槛上。仿佛看到了那个依旧坐在那里,抱着膝盖,痴痴望着远方,等待哥哥归来的瘦小身影。
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溢出,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断断续续的气音,如同最后的叹息和祈祷:
“哥哥……死了……”
“弟弟……保护好……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抬起欲要抓住什么的手,无力地垂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剑石上。古铜色的脸庞上,血与泪交织,最终凝固成一个充满不甘、牵挂与无限柔情的复杂表情。
……
与此同时,遥远的胡家。
那座偏僻破旧的小院门槛上,一个衣着陈旧、面容稚嫩却目光呆滞的少年,正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望着院门的方向。
忽然,他毫无征兆地浑身一颤。
两行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他稚嫩的脸颊滑落,滴在门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心里像破了个洞,风往里面灌,凉得他发抖。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还在疼,疼得他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
“哥……哥……”
没人回应。
风又吹过院子,院门吱呀响了一声,像是有人回来。少年猛地站起来,朝着院门伸着手,眼睛亮了亮,又喊了一声:“哥……哥……”
可院门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巷子,只有吹过的风,只有落在地上的槐树叶。
少年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院门,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慢慢蹲下来,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痛……”
“哥哥……痛……”
风吹过空荡的院落,卷起几片枯叶,再无人回应。
……………………………………
古砚只觉周身空间之力一阵紊乱,眼前光影扭曲变幻,比前两次传送更为剧烈。待他双脚踏上实处,一股极其锋锐、又蕴含着磅礴能量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几乎让他呼吸一窒。
他立刻稳住身形,警惕地环顾四周。
眼前是一片浩瀚无边的银色海洋,波涛汹涌,浪涛翻滚间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之音。那海水并非凡水,而是由无尽精纯剑气与液化灵气凝聚而成的“剑液”,沉重而凌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天空是灰蒙蒙的混沌壁垒,其中无数淡金色符文生灭不定,宛如星辰幻灭。
“这里便是剑仙阁第三层,剑池……”古砚心中明悟,感受到此地远超一二层的浩瀚能量,气海中那些刚刚凝聚的灵力液滴都自发加速运转起来。
就在这时,他左侧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以及愤怒的吼声!
“百花门的娘们!金刚宗的秃驴!真当你王爷爷好欺负不成?!想抢老子的东西,尽管放马过来!”
古砚眉头一皱,凝目望去。
只见约百丈外,正上演着一场围攻。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名身材极其魁梧雄壮的大汉。
那汉子身高近九尺,浑身肌肉贲张,犹如铜浇铁铸,古铜色的皮肤上泛着油亮的光泽,此刻上身衣物早已不见,只剩下几缕布条挂在腰间,露出布满新旧伤痕的强悍体魄。
他挥舞着一双砂锅大的拳头,拳风刚猛暴烈,带着土黄色的灵力光芒,每一次挥出都逼得围攻之人不敢硬接。
但围攻他的五人显然配合默契,三人身着绣着繁花的锦袍,应是百花门弟子,身法灵动的如同蝴蝶穿花,道道粉色、绿色的灵光不断射向大汉,带着迷惑与束缚之力;另外两人则是光头,身着灰色短打僧衣,脖颈上挂着硕大的念珠,乃是金刚宗弟子,他们体泛淡金光芒,肉身强度显然也不弱,正面硬撼大汉的拳力,步步紧逼。
一名百花门的女弟子一边轻盈地避开王猛含怒挥出的拳风,一边娇笑道:“王大哥,何必呢?乖乖交出刚才那枚‘淬剑果’,再自封灵力,陪师妹们好好玩玩,说不定师姐我一高兴,还能替你向师兄们求求情呢?”
“玩你祖宗!”王猛怒骂一声,一拳轰碎一道袭来的金色掌印,反手一抓,却捞了个空,那粉红色的花瓣灵力提前散开,化作丝丝缕缕的阴毒气息缠绕向他手臂经脉,令他气血翻腾,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
古砚眉头微皱,并不想卷入莫名争斗,身形下意识向另一侧隐去,试图避开战圈。
然而就在他移动瞬间,一道粉色灵光恰好被那魁梧大汉刚猛拳风扫中,竟偏离方向,如同毒蛇般朝他藏身之处溅射而来!其上附着的阴柔腐蚀之力,明显带着炼气大圆满的凌厉劲道。
古砚目光一冷,脚下轻点,险之又险地避开。那灵光击中他方才身后的剑石,顿时腐蚀出一个小坑,嘶嘶作响。
眼神瞬间冰寒。他本不欲生事,奈何麻烦自行寻来,且对方出手便是绝人退路的杀招。
于是身形不退反进,如同鬼魅般于间不容发之际切入战局边缘,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手中那根缠着破布、看似古朴无华的黑棍随意一拨一引,妙到巅毫地将那金刚掌余劲卸向一旁,撞入剑海激起数丈浪涛。
同时左手屈指一弹,一缕凝练气劲无声射出,将袭来的花瓣凌空点碎。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显露出极其精准的控制力和远超寻常炼气修士的眼力。
场中形势因这意外插曲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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