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回忆(一)
远处,另一座剑岛上。
赵坤盘膝而坐,周身淡金色的灵蜗甲光晕流转,将偶尔袭来的剑道灵体轻易荡开。他手中握着一枚七彩霞光流转的丹药,经过这段时间吸收剑池灵雾,他的状态已调整至巅峰,正准备引动筑基契机。
蒋婧在一旁护法,眼神专注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良久,赵坤缓缓睁开眼,将七彩凝基丹暂时收起,并未立刻服下。他的目光扫过浩瀚的剑海,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龚光杰和李维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那个戴面具的散修岩顾,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连筑基都无法完全静心。
蒋婧闻言,立刻取出两枚传讯玉符,神识沉入其中感应片刻,随后摇了摇头:“坤哥,还没有。龚师兄和李师兄说,他们搜遍了所在区域,连传送阵方向都查过了,始终没见到岩顾的踪迹。或许……他实力不济,折在前两层了?”
赵坤冷哼一声,眼底寒光闪烁:“最好如此……”
“继续留意。”赵坤吩咐道,重新闭上双眼,周身气息渐渐变得玄奥,“我要开始尝试筑基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是,坤哥放心。”蒋婧柔声应道,警惕性又提高了几分。
赵坤沉下心神,开始引导体内澎湃的灵力,向着筑基瓶颈发起冲击。他周身的灵气愈发浓郁,竟与整个剑池的磅礴能量隐隐产生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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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
这是胡烈意识复苏后的第一感觉。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无数伤口,带来阵阵眩晕和窒息感。
冰冷的、带着锋锐剑意的剑液,轻轻拍打着剑岛边缘,偶尔溅起的水花落在他身上,那沉重的力量感和刺骨的寒意,反而让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清明。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视野是一片模糊的血色,只能依稀看到灰蒙蒙的混沌壁垒和其中生灭不定的淡金色符文,像极了传说中冥界的引路灯。
他不怕死。
从决定踏上这条残酷的修仙路,为家族、更为那个需要他保护的人去拼杀争抢开始,他就早有觉悟。死在争夺资源的路上,对修士而言,再平常不过。
只是……
不甘心。
那株锐金剑果,他守了三天三夜,击溃了数十波剑道灵体,受了无数暗伤,眼看就要成熟,足以换取让弟弟未来数年无忧的丹药和庇护……却最终功亏一篑。
祁老六!御兽宗!
恨意如毒火般灼烧着他残破的心脉,可此刻,连这恨意都显得如此无力。
意识开始飘散,仿佛要脱离这具破败的躯壳,飞向无尽的虚无。
就在这彻底的黑暗即将吞噬一切时……
【“哥哥,要平安回来哦!”】
一道稚嫩、软糯,却带着无比清晰期盼的声音,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缕微光,猛地刺入他即将沉寂的识海深处。
那是……弟弟?
胡烈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时光飞速倒流,将他拉回了那段尘封已久、他不愿轻易触碰的岁月。
……
胡家,一个在无量剑宗西宗有着森严等级的世家。宗家、旁系,泾渭分明。
他胡烈,便是旁系中的旁系。他的父亲,是宗家一位位高权重的长老,而他的母亲,仅仅是那位长老身边一名略有姿色的贴身奴婢。一夜露水恩宠,便有了他们兄弟二人。
没有名分,没有地位。他们的出生,对宗家而言,甚至可说是一桩不大不小的丑闻。
母亲生产时,因身份低微,得不到充足的灵药补给,自身灵力又被他们兄弟二人汲取过度,伤了根本。而更致命的是,双胞胎中的弟弟,或许是因为在母体中争夺养分失败,先天缺失了一魄。
弟弟生来……便是个痴儿。
记忆里,童年是灰暗的。宗家的孩子锦衣玉食,灵丹妙药当糖豆吃,他们却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别的孩子聚在一起修炼、玩耍,看到他,总是带着鄙夷和嘲弄。
“看,那就是那个奴婢生的!”
“还有个傻子弟弟,离他们远点,晦气!”
他曾无数次甩开弟弟伸过来的、脏兮兮的小手,恶声恶气地吼他:“别跟着我!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笑话我!”
他那时固执地认为,所有的歧视和孤独,都源于这个痴傻的弟弟。
可弟弟呢?
无论他怎么吼,怎么推开,那双清澈却懵懂的眼睛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弟弟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得到一点点好吃的,一块最粗糙的麦芽糖,一块沾了点油腥的肉,总会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用最笨拙的方式,塞进他手里,然后看着他,傻乎乎地笑。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在他们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临终前,枯槁的手紧紧抓着他和弟弟的手,气若游丝:“烈儿……弟弟……以后……就只有你们……相依为命了……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弟弟……”
母亲走了。
世界仿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母亲的手凉下去的时候,弟弟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他只是看着母亲闭着眼睛,又看看他,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咿呀了一声,像是在安慰他。
破旧的小院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什么也不懂,只会睁着大眼睛,依赖地看着他的傻子弟弟。
活下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过!
他开始拼命!像一头被困在绝境中的幼兽,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最基础的修炼资源,可以去抢,可以去斗,可以被打得头破血流却死死咬住目标不放手!
他的修炼天赋意外地不错,尤其是在炼体方面,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竟然让他在一次次争斗中崭露头角,渐渐引起了家族中某些人的注意,获得了一些微末的资源。
而弟弟,依旧傻乎乎的,不会修炼,甚至生活都难以自理。他出去争,去抢,弟弟就乖乖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等他回来。有时他受伤回来,满身血污,弟弟会咿咿呀呀地扑上来,用袖子笨拙地替他擦脸,眼里全是懵懂的恐慌和难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苦涩而艰难。
直到有一天……
他又一次与人争斗,受了不轻的伤,踉跄着回到小院。弟弟依旧坐在门槛上,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跑过来。
他心情烦躁,正想如往常一样推开他。
却见弟弟跑到他面前,没有像往常一样咿呀乱叫,而是仰着小脸,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嘴唇嗫嚅了许久,最后,发出了一声极其模糊、却清晰无比的
“哥……哥……”
那一刻,胡烈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哥哥……
他叫的是……哥哥?
这个天生痴傻,被断定可能终生都无法开口的弟弟,学会的第一个词,竟然是“哥哥”!
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垮了胡烈心中所有的壁垒和伪装。他猛地蹲下身,不顾身上的伤痛,一把将弟弟瘦小的、脏兮兮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彼此融进骨血里。
滚烫的泪水,第一次从这个倔强少年的眼中汹涌而出。
他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弟弟不是他的耻辱,不是负担。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毫无保留、纯粹地爱着他,依赖着他,将他视为整个世界的亲人。
从那一刻起,保护弟弟,让他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就成了胡烈修行路上最强大、也是最柔软的执念。
……
记忆的浪潮汹涌,将他狠狠拍回不久之前,剑仙阁第二层那冰冷的心魔幻境。
刚踏入其中,迷雾翻涌,一个瘦小熟悉的身影就缓缓凝聚。约莫七八岁年纪,面色苍白,眼神空茫懵懂,穿着洗得发白、极不合身的旧衣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针脚粗糙的布娃娃,正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那是……弟弟!是他幼年时最放不下的弟弟!
“哥……哥……”幻境中的弟弟,声音细小模糊,带着孩童的软糯和因痴傻而特有的含混不清。他睁着那双清澈却无神的眼睛,茫然地四下张望,小小的身体在虚幻的冷风中微微发抖,“哥哥……在哪……冷……”
胡烈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理智在嘶吼这是幻境,是心魔作祟,可那身影、那声呼唤,早已烙印在他灵魂最深处,足以瞬间击溃他所有的冷静!
“哼!区区幻象,也想乱我心志?!”胡烈低吼,试图用愤怒压下那锥心的酸楚,碎石拳意轰然爆发,直直向前砸去!刚猛的拳风撕裂迷雾,却如同击中虚无,眼前的景象只是水纹般荡漾了一下,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真切。
弟弟似乎被拳风惊扰,吓得猛地瑟缩,将怀里的破布娃娃抱得更紧——那是母亲生前用旧衣碎片一针一线缝给他的,是他唯一的宝贝。他瘪了瘪嘴,大眼睛里迅速弥漫上水汽,声音带上了惊恐的哭腔:“哥哥……怕……回家……要回家……”
场景骤然扭曲变换!
不再是院门,而是阴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破屋角落。几个宗家旁支的顽劣孩子,正围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弟弟,抢走了那个破布娃娃,像踢皮球一样肆意地丢来丢去,发出尖锐刺耳的嘲笑。
“傻子!快看,你的宝贝在这儿呢!”
“来拿啊,走路都摔跤的笨蛋!”
“你那个野种哥哥呢?怎么不来帮你啦?哈哈哈!”
弟弟不会争辩,只是急得咿咿呀呀乱叫,徒劳地伸着小手想去够,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打湿了脏兮兮的前襟。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唯一能清晰呼唤的:“哥哥……哥哥……娃娃……哥哥……”
那无助的、破碎的哭声,像一把烧红的、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一下,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胡烈的心脏!
“滚开!你们找死!!”胡烈目眦欲裂,狂暴的杀意冲天而起,拳风毫不留情地轰向那些可恶的幻影!然而拳劲过处,幻影只是扭曲消散,下一刻,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变本加厉地欺负着那个只会哭喊“哥哥”的弟弟。
幻境仿佛抓住了他最大的痛脚,开始演变出更多残酷至极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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