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坏账显形

黑玉骰子在"新寿行"匾额上旋转不休，其声初如冰珠落玉盘，渐似闷雷滚云层。

骰面"坏账"二字渗出血色，每转一圈，三界生灵命数便随之起伏。

东海之滨有百岁渔翁撒网时忽觉臂力倍增，网上来竟是一尾金鳞龙鲤；西荒大漠中垂死商贾咳出黑血，却发现沙丘下涌出甘泉；南疆密林里新生婴孩停止啼哭，眸中竟映出千年古寨的图腾光影。

九天云网金丝震颤，九庙匾额如星辰明灭。沈不忌负手立于网心，忽见骰子转速骤缓，血字竟在匾额上烙出深痕。

与此同时，云海深处传来琉璃碎裂之声，似有亘古封印正在瓦解。

"终于醒了。"

他指尖抚过镇国印，印纹忽明忽暗间，映出人间异象——各州城坊市间，凭空浮现无数半透明虚影。

这些身影或扶玉秤量度街石，或持铁簿记录市声，衣袂飘荡处不留足迹，正是传说中执掌天地账目的"坏账司"行走。

长安西市，卖炭翁惊见一青衣书生立于炭车旁，手捧竹简轻叹："炭火暖三冬，折寿二载余。"言罢以朱笔在简上勾画，老翁顿觉寒意彻骨。

金陵秦淮河畔，歌女正拨琵琶，忽有玄衣女子以金剪剪断琴弦："靡音惑心，当削寿十年。"

琵琶女指间骤生皱纹。

九天之上，沈不忌骰子一掷，血光暴涨："等的便是清算者。"

话音未落，坏账司行走齐仰首。青衣书生袖中竹简飞起，简上无字，却映出沈不忌生平种种：刑场斩妖时妖血飞溅、夜屠公子时灯笼摇曳、反杀州牧时官印崩裂...每个画面旁皆标注"坏账"朱字，最后定格在他融合九庙的瞬间，旁书"坏账总额：不可计量"。

"根据《天地账目通则》第七章..."书生抚简而言，忽被骰子破空声打断。

黑玉骰子疾射竹简，在触及简面时轰然炸裂。

亿万血珠泼洒处，竹简文字倒流重组——"坏账"化作"新账"，"不可计量"变为"天地正源"！

书生首次色变："篡改原始凭证？"  另几位行走齐声喝道："坏账司听令！收此孽账！"

五道虚影腾空而起，各祭法器：玉秤量因果，金剪断宿命，铁簿记盈亏，铜镜照虚实，石砚磨善恶。

五器成阵，将沈不忌困在中央。

玉秤倾斜时显现三界寿数流转，金剪开合间剪断因果丝线，铁簿翻页记录天地盈亏，铜镜照出神魂本源，石砚研磨善恶业力。

阵中奇景乍现：沈不忌每道呼吸皆化作账簿虚影，每步踏出皆生出金铁交鸣的算盘声。

玉秤触及他衣角时骤然倾斜，秤盘上浮现"欠天地寿元九万载"的朱字。

"错。"沈不忌弹指震开玉秤，"是天地欠我。"

镇国印勐亮，映出九庙根基深处秘辛：原来远古时天地初开，鸿蒙生灵本享无量寿数，是坏账司暗中设立九庙收割，将"长生"定为"坏账"！

画面中可见初代坏账司行走以玉秤称量日月，以金剪修剪生命树，以铁簿篡改生死轮回。

五位行走见状齐退三步，法器光芒骤黯。  青衣书生苦笑："不想阁下已勘破本源。

然清算者将至..."  "故需先清旧账。"沈不忌袖中飞出折寿簿，簿页翻动间吸尽五件法器灵光。

玉秤裂痕蔓延如蛛网，金剪锈蚀成粉，铁簿青焰，铜镜蒙尘晦暗，石砚碎作齑粉——坏账司行走皆遭反噬，身形渐淡如烟。

就在五人即将消散时，九天最高处传来锁链拖曳声。但见云层裂开巨缝，一具青铜棺椁缓缓垂落。

棺盖刻满账目符文，每道符文中皆囚禁着挣扎的魂灵——有试图逆天改命的修士，有私增人间寿数的地祇，更有上古时反抗九庙规则的先天神魔！

棺椁未至，威压已让新寿行金丝崩断三成。金陵秦淮河上画舫倾覆，长安西市炭车自燃，人间众生皆心口剧痛。

沈不忌却朗笑震袖："终是肯现身了？"  他竟不迎战，反将镇国印拍向自身天灵。

印落处，魂魄离体而出，化作横亘天地的黄金账簿——正是折寿簿本体显化！簿页展开时遮蔽日月，其上文字如星河流动。

第一页显现鸿蒙初判景象，上书：  "天地初开时，坏账司私设寿限之罪。"

画面中可见初代行走以玉尺丈量混沌，将无量寿数分割为有限光阴。

第二页书："九庙伪作轮回之罪。"  浮现九庙建造过程，坏账司以因果丝编织轮回陷阱。

第三页列："坏账司篡改生死簿之罪..."  展示历代行走如何涂改命数，将福缘转为灾劫。

页页翻动间，青铜棺椁裂纹密布！棺中魂灵哀嚎化为实质音波，震得云海翻腾。

当最后一页展开时，但见上书：  "今以三界生灵为证，废坏账司，立新寿行。"

"清算者当受清算！"

棺椁轰然炸裂，内里空无一物。

唯有无尽星光奔涌而出，渐凝成一道人形虚影——银发玄衣，手持玉尺，眸中流转星河生灭。

此影现身时，时间长河竟在其后显现浪花，可见洪荒至今的岁月流淌。

"善。"虚影轻抚玉尺，"坏账司确当重整。"

尺端点向黄金账簿，页页罪状尽化飞灰！

然而灰烬不散，反在虚空重组为崭新契约：  "新寿行掌三界寿数，坏账司稽核账目。"

"沈不忌为当代行首，任期九会元。"

沈不忌魂魄归体，蹙眉凝视虚影。

却见那人形渐显面容，竟与寿瘟庙中所见未来身一般无二！

更奇的是，虚影腰间悬着一枚破损的镇国印，印纹与他怀中玉印恰成阴阳互补。

"你..."  虚影含笑消散，余音袅袅：  "待你并尽三十六重天..."  "方知谁为账簿谁为字。"

话音未落，三界震动。人间百姓忽觉寿数不再受骰子操控，反而随心意流转。

有孝子诚心祈愿，垂危父母竟得延寿；有义士舍生取义，重伤之躯焕发生机。

九天云网金丝渐化作虹桥，连接天地人三界。

沈不忌独立虹桥之巅，见怀中镇国印裂纹渐生。

裂痕中渗出金血，血滴落处生出并蒂莲花——一朵记载过去罪业，一朵预言未来变数。

他拈花冷笑，忽将双花揉碎洒向人间：  "今日始，寿数自在。"

"坏账司更名如意司，掌众生心愿成真。"

虹桥骤亮，照彻三十六重天。最高天阙处，可见银发虚影正在玉尺上刻下新规：  "第一条：心诚则寿延。"

"第二条：德厚则福至。"

"第三条：..."

规则未成，忽有黑雨倾盆。

雨滴皆是无字账页，每一页都映出沈不忌手持骰子的倒影。

倒影中的他眼角渗血，正将"新寿行"匾额亲手噼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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