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饥饿与本能

杂物间的铁门被凌玥用一根锈蚀的钢管勉强别住，隔绝了外面大部分令人不安的声响。只有偶尔从门缝钻入的、带着腐臭气息的冷风，提醒着他们仍身处何等险境。

凌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手臂上的伤口经过简单处理，依旧传来阵阵钝痛，但更磨人的是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和喉咙里干得发粘的渴意。那点饼干渣连塞牙缝都不够，反而更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饥饿的牢笼。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战戈。

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坐在那里，巨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憋屈。他似乎感觉不到饥饿和口渴，只是睁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凌玥，像一头沉默而忠诚的守护兽——如果忽略掉他可能随时失控的风险的话。

他的目光很直接，没有任何掩饰，直白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凌玥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因为无意识吞咽而上下滚动的轮廓，以及单薄破烂衣物下那身坚实虬结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充满了原始而野性的力量感。

这男人……简直像一头被暂时驯服的猛虎，安静时也难掩其皮囊下蕴含的爆发力。

凌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试图忽略掉那存在感过强的身体带来的压迫感。她需要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食物，水，一个更安全的落脚点……每一样都迫在眉睫。

“看什么看？”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再看……再看也不能把你看饱了。”

战戈当然听不懂。他只是因为她突然出声而极轻微地偏了一下头，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只是接收到了声音这个信号，却不理解其含义。

凌玥叹了口气，挫败感油然而生。跟一个无法交流、只剩本能的“大型宠物”困在一起，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她蜷缩起身体，试图保存体温，减少能量消耗。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胃袋，阵阵发慌。她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末世前那些热腾腾的食物，火锅、烤肉、哪怕只是一碗最简单的泡面……越想越觉得胃里抽搐得厉害。

“妈的……”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真是又饿又渴……现在要是有一瓶水，让老娘干什么都行……”

就在这时，对面的战戈忽然动了一下。

他猛地吸了吸鼻子，脑袋转向凌玥的方向，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牢牢锁定在她……她手臂受伤的位置？

凌玥一愣，下意识地捂住了包扎伤口的地方。刚才处理伤口时，难免渗出了一些鲜血，虽然已经止住，但血腥味对于某些存在来说，是极其敏感的。

战戈的喉咙里发出一种低低的、近似野兽护食般的咕噜声。他原本放松的身体微微绷紧，向前倾了倾，目光变得有些……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凌玥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差点忘了，这家伙可能不止对食物感兴趣，对血腥味同样敏感！在极度饥饿状态下，他会不会……

她立刻警惕地握住了放在手边的消防斧，尽管知道这可能对他构不成太大威胁。

“喂！清醒点！”她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那是血，不是吃的！听懂了吗？”

战戈似乎被她的声音和突然戒备的姿态干扰了。他动作顿住，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茫然的困惑。他看看凌玥紧张的脸，又看看她捂着的手臂，鼻翼翕动着，那股极其淡薄的血腥味似乎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凌玥的反应又让他感到不解和一丝……迟疑？

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焦躁的低吼，又像是委屈的嘟囔。

凌玥紧紧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她不确定仅凭语言和眼神能否制止可能发生的危险。

僵持了几秒钟。

战戈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抬起自己之前也被绳索磨破流血的手腕，递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已经有些凝固的血痂。

然后，他再次看向凌玥，又指了指她的手。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个，可以吃？我的，也可以。

凌玥：“……”

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语。这算是什么？野兽式的分享？还是他单纯以为流血的地方就是可以“进食”的部位？

看着他那张虽然污迹斑斑却难掩硬朗轮廓的脸，以及那双带着纯粹疑惑的眼睛，凌玥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点，甚至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一种荒诞感。

“傻子，”她松开了握着斧头的手，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血不能喝，喝了会更渴，而且……不卫生。”

她试图用最简单的词语和手势表达：“水！要找水！喝的！明白吗？”她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战戈看着她比划，似懂非懂。他的注意力似乎又被凌玥开合说话时干燥的嘴唇吸引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忽然也学着她的样子，舔了舔自己干裂起皮的嘴唇，然后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吞咽声——尽管他嘴里什么都没有。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由他做出来，配上那双直勾勾的眼睛，竟莫名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侵略性和……色气？

凌玥微微一怔，感觉脸颊有点莫名的发烫。她下意识地别开脸，暗骂自己一声：凌玥啊凌玥，饿昏头了吧？对着一个心智只有野兽水平的男人胡思乱想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尴尬或者胡思乱想的时候。

“听着，”她重新看向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严肃认真，“我们得出去找吃的，找喝的。不然都会饿死渴死在这里。你，跟着我，帮忙，懂吗？”

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寻找和拿起东西的动作。

战戈的视线终于从她的嘴唇上移开，对上她的眼睛。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嗬……”他喉咙里溢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像是应答。

凌玥稍微松了口气。不管他理解了百分之多少，至少他愿意跟随和回应，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挣扎着站起身，因为饥饿和虚弱，眼前微微发黑，晃了一下。

几乎就在同时，一只大手猛地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动作很快，甚至有些粗鲁，但力道控制得恰好，稳住了她的身形。

凌玥吓了一跳，抬头正对上战戈近在咫尺的脸。他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额头上，那双灰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类似关切的情绪，但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的手很大，几乎完全握住了她的小臂，掌心粗糙滚烫，带着厚厚的老茧，摩擦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触感。

凌玥身体瞬间僵住。除了战斗和必要的处理伤口，这是第一次在非必要情况下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松开。”她声音有点发紧。

战戈没有立刻松手，反而低头看了看自己握住她胳膊的手，又看了看她，似乎对手下纤细柔软的触感感到一丝新奇。他甚至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

凌玥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臂，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心跳有些失序。

战戈手里一空，脸上掠过一丝类似茫然若失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又看向凌玥，眼神里带着不解。

“走了！”凌玥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率先转身，用力挪开了别门的钢管。不能再待在这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了，再待下去，饿死之前，先被这种诡异的气氛憋死了。

她必须立刻找到食物和水，填补空虚的胃，也填补……某些莫名其妙被勾起来的、不合时宜的躁动。

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推开一条缝隙。

凌玥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确认暂时安全后，闪身钻了出去。

战戈立刻跟了上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门口的光线完全挡住。他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像一道沉默而坚实的阴影。

凌玥回头看了他一眼。夕阳的余晖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晕，削弱了几分野兽般的凶悍，竟显出几分奇异的……

她猛地打住思绪，暗骂一句：真是饿出幻觉了！

“跟上，”她甩开杂念，眼神重新变得冷冽而专注，“去找吃的。要是找不到，今晚说不定真得考虑把你炖了吃肉，看你这身板……估计够吃好几顿。”

战戈当然听不懂她的“恐吓”，只是敏锐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狩猎”的气息，这让他似乎兴奋了一些，喉咙里又发出那种低低的、充满力量的咕噜声，像是在回应。

凌玥不再多想，握紧消防斧，率先向着这条死寂街道更深处，那些可能还藏有未被搜刮干净的物资的店铺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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