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无名之兽

后巷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男人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和凌玥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吃得很急，几乎没怎么咀嚼就把那小块压缩饼干咽了下去，然后贪婪地灌着那半瓶脏水，水渍混着脸上的污垢淌下来，留下几道浅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本能的急切，仿佛饿了很久很久。

凌玥默默地看着，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快速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不深，但火辣辣地疼。她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一角，用最后一点矿泉水冲洗了一下——这很奢侈，但感染的风险在末世是致命的——然后用力扎紧。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将目光完全投向眼前的男人。

他已经吃完了，正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意犹未尽。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凌玥。那眼神里的凶戾和戒备似乎消散了一些，但依旧茫然空洞，像蒙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雾。

凌玥尝试着又靠近了一步。他没有后退，也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指令，或者只是单纯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凌玥顿了顿，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眼神依旧空洞。

凌玥蹙眉。是听不懂？还是失去了理解语言的能力？

她指了指自己，放缓语速：“凌、玥。”

然后她指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自己，又看向她，脸上是一片纯粹的空白。他甚至学着她的样子，抬起被捆绑的手，笨拙地指了指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像是无意义的嘶嗬。

凌玥的心沉了一下。沟通比想象的更困难。他似乎真的失去了语言和认知能力，只剩下最基本的生存本能。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腕被粗糙绳索磨破的血痕上，以及身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看起来是最近的擦伤和殴打伤，有些则像是陈年旧疤，甚至有一道从肩胛骨延伸到背心的狰狞伤疤，看起来像是利刃或爪子的杰作。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凌玥压下心中的疑问。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刚才的打斗和血腥味很可能吸引来其他东西——无论是丧尸还是更恶劣的掠夺者。

她必须做出决定。是把他留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是……

凌玥的目光扫过他高大健硕的身躯，想起他刚才瞬间爆发出的、近乎野兽般的可怕力量。一个念头再次浮现：这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战力，如果……如果能将他引导、控制住，在这末世生存下去的几率将会大大增加。

风险与机遇并存。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选择。

她走上前，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绳索，然后又拿出之前那半块卷了刃的消防斧，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男人看着她手中的斧头，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眼神里掠过一丝警惕。但他没有攻击，也没有后退，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凌玥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没有威胁。她缓慢地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他手腕上的绳结。

他肌肉猛地收缩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凌玥屏住呼吸，用斧刃笨拙地开始锯那粗糙的绳索。这个过程很慢，也很危险，她必须全神贯注，既要防止伤到他，也要防备他可能突然的失控。

男人一直低着头，看着她的动作，呼吸粗重。他的体温很高，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热力，仿佛体内蕴藏着一座火山。

终于，“啪”的一声轻响，绳索断裂开来。

男人几乎是立刻甩开了残余的绳子，活动了一下手腕。那双手很大，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和伤疤，充满了力量感。

凌玥指了指他脚踝上剩余的绳索，又重复了一遍动作。

这次他似乎理解得快了一些，安静地站着，任由凌玥费力地割断他脚上的束缚。

彻底自由后，他原地踏了一步，似乎有些不适应当四肢不再被捆绑的感觉。他看向凌玥，灰蒙蒙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凌玥松了口气。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她必须离开这里。她指了指巷子出口的方向，然后率先迈步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他。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围废弃的巷子，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似乎在犹豫。

凌玥心里一紧。如果他不想跟上来，她没有任何办法强迫他。

她停下脚步，再次看向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传递出简单的意图。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他，然后再次指向巷外。

——跟我走。

男人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那双空洞的眼睛眨了眨。然后，他迈开了脚步，跟了上来。步伐有些迟疑，但确实跟在了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凌玥心中微微一松，但警惕丝毫未减。她不知道这暂时的跟随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头“无名之兽”何时会失控。

她带着他，小心翼翼地绕出后巷，重新回到死寂的街道上。阳光透过高楼之间的缝隙投下，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只有一片惨白。

沿途偶尔有零星的丧尸游荡，凌玥都尽量提前避开。有一次，一只丧尸从拐角突然扑出，凌玥还没来得及反应，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猛地跨前一步，几乎是本能地一拳挥出！

“砰！”

那丧尸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男人甩了甩手，看着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然后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凌玥，似乎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凌玥的心脏狂跳，不仅仅是因为丧尸的突然袭击，更是因为身边这人展现出的、远超她想象的恐怖力量。

暴力，纯粹而高效。

她压下心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安静”和“小心”的手势——尽管她不确定他能否理解。

男人只是看着她，没有表示。

凌玥叹了口气，继续前进。她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过夜，并且尽快找到食物和水。身边多了一个“大胃口”，资源压力瞬间倍增。

她在一家看起来被搜刮过很多次的写字楼大厅里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杂物间，决定暂时在这里落脚。

清理掉里面的杂物，确认没有危险后，凌玥几乎虚脱地靠在墙上。失血、饥饿和高度紧张让她疲惫不堪。

男人跟了进来，这个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更加拥挤。他似乎对逼仄的环境有些不安，动了动身体，但最终还是学着凌玥的样子，靠坐在对面的墙边，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看着她。

凌玥从几乎空掉的小包里翻出最后一点碎饼干渣，分成两半，将稍微多的一点递给他。

他接过去，默默吃掉。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外面偶尔传来远处丧尸的嘶吼和风声，更衬得这里面有一种诡异的、暂时的宁静。

凌玥看着对面那个沉默的、强大的、却又如同白纸般的男人，心情复杂。她捡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她需要给他一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叫“喂”。

看着他那双在暗处似乎能微微反光的眼睛，和他那沉默却极具力量感的存在，凌玥脑海中闪过一个词。

“战戈。”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以后，叫你战戈，怎么样？”

他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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