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色下的“教学”

凌玥的手还被战戈那滚烫的大手紧紧握着。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接触，掌心那粗糙的老茧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种微妙而持续的触感。凌玥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动，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行了，松手，还得赶路呢。”她语气有些不自然，这傻子的手劲大得惊人，包裹着她的手掌。

战戈低头看她，灰蒙蒙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固执，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个表示拒绝的短促音节。

凌玥瞪他：“怎么？刚夸你两句就蹬鼻子上脸了？谁教你这么霸道的？”

战戈当然听不懂“蹬鼻子上脸”和“霸道”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到凌玥似乎没有真的生气。于是他学着凌玥之前揉他头发的样子，有些笨拙地、用空着的那只大手也揉了揉凌玥的头发，动作带着点试探？

凌玥：“……”

她被这反客为主的举动搞得一愣，头发被他揉得乱糟糟。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写满“求表扬”和“别生气”意味的俊脸，心里那点别扭忽然就泄了气。

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算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他牵着，“牵就牵吧，好歹像个‘人形自走暖手宝’，省得冻手。”

她嘴上嫌弃，却不得不承认，在这寒意渐浓的傍晚，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确实驱散了不少寒冷。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走在废墟中，画面诡异又带着点莫名的和谐。

天色暗得很快。夜晚赶路太过危险，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最终，他们选中了一栋临街的二楼民居。房门虚掩，里面一片狼藉，但好在窗户还算完整，可以遮挡风寒。

简单检查确认没有危险后，凌玥疲惫地瘫坐在落满灰尘的沙发上。战戈则自觉地守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门神，但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凌玥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分给战戈。看着他就着冷水狼吞虎咽地吃着压缩饼干，凌玥忽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今天他对那个瘦高个男人的反应，说明他并非完全听不懂人话，至少对某些带有恶意和指向性的词汇有反应。而且，他最后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的”和“干得漂亮”。

这意味着，他或许具备一定的学习能力？

一个念头在凌玥脑中浮现。

她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那份食物，走到战戈面前。战戈立刻停下咀嚼，抬头看着她，眼神专注。

凌玥指着自己，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凌、玥。”

然后，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膛：“战、戈。”

战戈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动，灰蒙蒙的眼睛眨了眨。

凌玥重复了几遍，然后期待地看着他。

战戈沉默着，似乎在消化这两个音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了指凌玥，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试图模仿的音节：“……玲……？”

发音很不标准，但确实是在模仿！

凌玥心中一动，有门！

她立刻点头，鼓励道：“对！凌玥！”她又指了指自己。

然后她又指向他。

战戈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明白了这是在“命名”。他努力地调动着面部肌肉，尝试发出那个属于他的音节：“……战……戈……？”

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

“没错！战戈！”凌玥难得地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学得挺快嘛，傻大个。”

得到夸奖的战戈，眼睛明显亮了起来，甚至那僵硬的嘴角又试图往上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似乎对这种互动游戏产生了兴趣。

凌玥趁热打铁。她拿起还剩一点水的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水。”

又拿起吃剩的饼干包装纸：“食物。”

指了指门口：“危险。”

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跟着我。”

她教得耐心，战戈也学得异常专注。他灰蒙蒙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嘴唇和动作，努力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模仿着。虽然发音古怪笨拙，错误百出，但那种全力以赴的认真劲头，让凌玥都有些动容。

这感觉……有点像在驯养一头极度危险的野兽，教他认识世界，同时也一点点将他拉入自己的世界。

教到“跟着我”的时候，战戈似乎格外理解，重重地点了点头，还用力握了握一直没松开的那只手。

天色彻底黑透。屋里没有光源，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下清冷的光辉。

凌玥教得口干舌燥，停了下来：“好了，今天先到这。消化一下，别一次性塞太多，撑坏了你这‘简单粗暴’的脑子。”

战戈似乎意犹未尽，但还是听话地安静下来。

寂静和黑暗再次笼罩。两人依旧牵着手，并排坐在沙发上。

经过刚才的“教学”，气氛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联接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凌玥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男人传来的热度和呼吸声。他学说话时那笨拙又认真的样子，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

忽然，战戈动了动。他转过头，在月光下看着凌玥的侧脸，然后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将脑袋歪了过来，想要再次靠上她的肩膀——就像昨晚那样。

凌玥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但想到他今天维护自己的样子，还有刚才那努力学习的模样，心肠又一软。

算了，就当是……给“好学生”的一点奖励？

她最终没有躲开。

战戈的脑袋如愿以偿地靠在了她的肩头，浓密的发丝蹭着她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他似乎满足地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凌玥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并没有推开他。

安静了片刻，战戈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手指开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细腻的皮肤。粗糙的指腹划过腕间，令人心悸。

凌玥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这傻子……从哪儿学来的这种动作？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十指下意识地交错，扣紧。

“喂……”凌玥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得寸进尺啊……好好睡觉，不然明天没饭吃。”

她的威胁苍白无力。

战戈似乎根本不怕“没饭吃”了，或者说，他此刻被另一种更原始的“饥饿感”所驱使。他抬起头，在极近的距离下看着凌玥，灰蒙蒙的眼睛在月光下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凌玥能清晰地看到他挺直的鼻梁轮廓，感受到他越来越近的呼吸。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屏住，大脑一片空白，竟然忘了躲闪。

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她的脸一秒，他忽然偏了一下头，温热的唇瓣最终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一触即分。

一个笨拙的、小心翼翼地试探的吻。

凌玥猛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脸颊被亲吻的地方像被烫了一下。

战戈亲完之后，似乎自己也有些茫然和无措。他看着她瞪大的眼睛，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下意识地又想凑过来蹭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安抚她。

凌玥猛地回过神，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一把甩开他的手，蹭地站起身，后退了好几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你……你……”她指着战戈，手指都在发抖，脸颊滚烫，语无伦次，“谁教你的？！不许学这个！这个……这个不能乱亲！听见没有！”

战戈被她激烈的反应吓到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凌玥”可以亲，“危险”不能亲，“食物”不能亲，而“凌玥的脸”……也不能亲？

看着他那一无所知的茫然样子，凌玥满心的羞恼和慌乱无处发泄，最终只能挫败地跺了跺脚。

“睡觉！立刻！马上！不然……不然把你扔出去喂丧尸！”她色厉内荏地吼道，自己却远远地躲到房间另一个角落的椅子上，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心脏依旧砰砰狂跳。

脸颊上那湿润滚烫的触感，挥之不去。

战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躲远的背影，委屈地低呜了一声，像只被主人责骂的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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