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书屋 > 诸天火红年代,冰箱每日刷新 > 第269章 5(必读)当年离婚始末或有算计商议

第269章 5(必读)当年离婚始末或有算计商议


三杯酒下肚,三个人的话匣子渐渐打开,气氛比刚才随意了许多。

    窗外天色暗沉下来,院子里最后一点天光也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

    阳光明夹起一片酱牛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肉质紧实,酱香浓郁,是久违的扎实口感。

    他放下筷子,目光转向二舅田玉柱。田玉柱的脸上已被酒意染上些许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二舅,今年咱庄上的夏收,情况怎么样?”

    阳光明语气平常,像是随口闲聊,“我这一路上看过来,地里的苗情似乎……不算太旺相。”

    阳光明回想起沿途看到的景象,那些庄稼显得有些蔫蔫的,缺乏蓬勃的生气。

    提到粮食,田玉柱脸上的轻松淡去了些。他抿了一口酒,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灼热。

    他放下酒杯,随即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靠天吃饭的无奈。

    “夏收啊。”他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实话实说,不算好。开春雨水就少,地皮都没湿透。等到麦子灌浆,最需要水的时候,又偏偏赶上两场要命的干热风,刮得麦穗都轻飘飘的。亩产比去年……唉,又降了些。”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比划了一个下降的手势,“分到各户头上,顶不了多大事儿,瘪瘪的粮袋子,看着就让人心慌。

    夏粮收得是小麦,要计划着吃一年,轻易不敢动。

    如今下肚的东西,主要还得靠瓜果野菜,偶尔掺和一点杂粮,哄弄着肚皮。”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瓶身已经半空,阳光明赶紧接过来,给三人的杯子都续上一点。

    “眼下秋庄稼刚种下不久,玉米、高粱、谷子,都才一尺来高,嫩生生的,经不起折腾。

    能不能有个好收成,还得看老天爷往后赏不赏饭,能不能下几场透雨。”

    田玉柱眉头微蹙,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今年冬春的日子,我估摸着,恐怕比去年还要难熬些。”

    坐在旁边一直闷头吃菜的大舅田玉林,这时也抬起头。

    他脸色黝黑,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印记,嘴唇动了动,瓮声瓮气地接话:

    “可不是嘛,队里仓库都快见底了,老鼠进去都得哭着出来。

    家家户户,谁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恨不得一把玉米面分三顿吃。

    有点存粮的,也都藏着掖着,不敢露白,怕招人眼红,也怕……”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大家都明白……

    阳光明安静地听着。时代的大势如同沉重的车轮,个人的力量在其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无意,也无力去深入探讨这个话题,那只会徒增无力感。

    他今天请两位舅舅过来,除了请他们好好吃一顿,更重要的是有一件关乎家里未来生计的大事要和他们商量。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桓已久,如今时机渐渐成熟。

    “大舅,二舅。”阳光明的声音沉静,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听了你们的话,我这心里更不塌实了,像是悬着一块石头,落不到实处。”

    他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菜肴,继续说道:“家里就我娘、奶奶,还有珊珊。老的老,小的小,缺个顶门立户的壮劳力。

    我一走就是大半年,远在京都,平常家里有啥事,想搭把手都够不着。就靠放假这点时间,往回带点吃的用的。”

    他指了指墙角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和帆布包,“就像这回,看着是不少,可坐吃山空,顶不了大用。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啥光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语气更加沉稳:“就算我在京都那边,想办法,托同学的关系,能偶尔弄到一些粮食,可邮局那边卡得死死的,根本不让寄。

    就算能找到顺路的人捎带,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既不保险,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一直这样提心吊胆。”

    田玉林和田玉柱都彻底放下了筷子,神情专注地看着他。

    他们感觉到,外甥今天这顿饭,绝非仅仅是团聚,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的重点。

    屋内的空气,似乎也随着他们神情的凝重而变得粘稠起来。

    “现在吃饭问题这么严峻,已经持续了一年时间,什么时候结束,我看不到头。”

    阳光明的眼神坚定起来,那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断,“我就想着,不能总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疲于应付。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或者说,至少是个能管很多年的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田玉柱敏锐地问道:“光明,听你这话,心里是有了章程了?你是怎么想的?”他意识到,这个外甥比他想象中更有主意。

    阳光明迎上二舅探究的目光,清晰而缓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二舅,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娘能在京都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落了户,成了城里户口,那她就能吃上供应粮,每月有固定的口粮,虽然也不宽裕,但至少是份保障。

    珊珊是未成年,户口可以随母亲一起迁过去,以后也能在城里上学,接受更好的教育。”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里屋方向,那里传来奶奶轻微的咳嗽声,他压低了些声音:

    “老家村里没了直系亲属,奶奶的户口问题,估计也好解决,具体政策还得去街道和派出所问。

    但总的来说,只要我娘和珊珊的户口能过去,奶奶这边就有希望,操作起来会容易很多。

    就算……就算奶奶的户口一时半会儿迁不过去,至少还有村里的人头粮分着,问题也就不算太大了,我们也能集中力量照顾她。”

    阳光明条理分明的继续分析道:“城镇户口的定量供应,现在虽然也在缩减,但比起农村靠天吃饭、交了公粮所剩无几的情况,还是要稳定得多,至少有份保障,不用天天揪心下一季的收成怎么样。

    而且,我娘要是有了正式工作,哪怕是进工厂当个工人,或者在机关单位做点杂事,就不用再每天起早贪黑地下地干农活,风吹日晒,汗珠子砸八瓣。

    她身体本来就不算硬朗,以后的日子,也能轻松些,安稳些。”

    这番话说完,桌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田玉林和田玉柱都愣住了,张着嘴,显然被外甥这个大胆、超前且超乎他们想象的计划彻底震住了。

    将农村户口迁进京城,还要安排正式工作?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过了好一会儿,田玉林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现实的无奈和质疑。

    他黝黑的脸上,皱纹似乎更深了:“光明啊,你这想法……好是好,能把户口迁进城里,吃上商品粮,那是村里多少人,不,是全公社、全县多少人做梦都想的美事!

    可……这太难了,难于登天啊!城里一个工作岗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平头百姓,一没关系二没门路,怎么可能办得到?”

    他摇着头,觉得外甥这想法固然是孝顺,但未免太不切实际,像是水中月,镜中花。

    田玉柱没有说话,他比大哥想得更深,也更了解这个外甥。

    他拿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缓缓转动着粗糙的杯身,目光看向阳光明,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光明。”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迁户口进京,还要安排正式工作……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你那些同学家里帮点小忙,弄点红糖、肥皂,或许不为难。但要想靠同学的关系办成这件事儿,肯定不成。

    这事儿……牵扯到政策、指标、关系,千头万绪。恐怕最终,还得着落在你爹身上吧?”

    他直接点破了那个关键人物,那个在这个家里近乎禁忌的名字。

    阳光明并没有回避,他坦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峻,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人:

    “二舅说得对,看得透彻。靠同学的关系,弄点紧俏物资还行,这种涉及户口和工作安排的大事,他们无能为力,也不敢插手。这件事,必须找我爹。”

    他直言不讳,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以前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年纪小,很多事情懵懵懂懂,也没能力管。只知道家里天塌了,娘哭了。

    现在我成年了,上了大学,回头想想,我娘跟他过了那么多年,生了两个孩子,伺候老人,操持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另组了家庭,在城里过得如何我不管,但我娘却留在农村,吃苦受累,守着这个破败的家。

    于情于理,他都欠我娘一份补偿,一份安顿。”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像是磐石般坚定:“我这不是无理取闹,也不是去摇尾乞怜。

    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能量,在京都那个地方,给我娘找一份她能胜任的正式工作,哪怕是最普通的岗位,只要他真心实意地去办,动用他的关系和人脉,肯定能办到。

    直接落户口很难,政策卡得死,但如果先有了正式工作,单位有了接收意向,再把户口随工作关系迁过去,那就顺理成章,有操作的余地了。”

    田玉柱听完,沉默了片刻,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

    他看着外甥,眼神里最初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冷静地分析利用这层关系,随即那惊讶化为浓浓的欣慰,甚至带着几分激赏。

    他能感觉到,外甥做这个决定,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他独自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那点酒,一饮而尽,一股热流从喉咙直坠入腹中。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积郁多年的某种担忧也一并吐了出来。

    “光明啊。”他放下空杯,脸上露出了真切而复杂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你能想到这一点,还能把事情分析得这么透彻,关键是你愿意为了你娘,去开这个口,去面对他……二舅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他的语气充满了感慨,带着长辈看到晚辈成长起来的那种如释重负:“你长大了,成熟了,是个能扛事、有担当的男子汉了。知道什么事该争,该怎么争,知道权衡,知道为了更重要的目标,有时候需要放下一些东西。”

    田玉柱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外甥对父亲阳建雄那股近乎执拗的抵触情绪了。

    以前的阳光明,因为父母离婚的事,对父亲意见极大,几乎到了形同陌路、不愿提及的地步。

    阳建雄单独给他写过不少信,寄过东西,他从来都是原封不动地扔在一边,或是让母亲退回,更别提主动联系了。

    那份少年人的怨恨,是如此鲜明而决绝。

    如今,为了母亲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能摆脱这日益艰辛的农村生活,他竟然愿意放下心中多年的芥蒂,主动去寻求那个他曾经怨恨的父亲的帮助。

    在田玉柱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解决现实困境的方案,更是阳光明心态上一个巨大的可喜的转变,标志着他真正开始以成年人的视角和方式,来处理复杂的家庭关系和现实问题。

    田玉林听着弟弟和外甥的对话,也慢慢回过味来。

    他看看神色平静中带着坚毅的阳光明,又看看一脸欣慰的田玉柱,似乎也明白了这其中的不易和深远意义,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和赞同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要是真能办成……那确实是大好事!大姐就不用再受这份罪了。”

    田玉柱拿起酒瓶,发现酒已经见底了。

    他晃了晃空瓶,瓶底残存的几滴酒液沿着瓶壁滑落。

    他没有再试图倒酒,而是神情变得更为郑重。

    “光明。”

    田玉柱看向外甥,语气严肃起来,带着一种交托的意味,“关于你爸妈离婚这事儿,以前你年纪小,性子又倔,像头小倔驴,我们从来没跟你细说过,怕你听了更钻牛角尖。

    现在你有了这个打算,马上就要跟你父亲见面深谈,有些事,二舅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得更清楚些。

    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爹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当初为什么铁了心要走那一步。”

    阳光明坐直了身体,神色认真而专注:“二舅,您说,我听着。”

    他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才是父母离婚背后,那些被时光掩盖,被刻意模糊和隐藏的真相,是解开他心结的关键。

    田玉柱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我比你爹小五岁,但我和你爹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他每次回来探亲,我们也能聊到一块去,他见识广,跟我们说部队里的事,说外面的世界。

    解放后,我能入党,担任村里的干部,说实话,也是你爹打了招呼。

    你娘和我一年入党,担任村里的妇女主任,主要也是因为你爹的影响。

    你爹那个人,重情义,讲信用,一口唾沫一个钉,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能在部队里站稳脚跟的原因。

    可有时候……这优点,也成了他的负担,把他拖进了泥潭里。”

    他顿了顿,仿佛在整理纷乱的思绪,然后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声音低沉而缓慢:

    “他有个过命的战友,叫李文瀚。两人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就结下的交情,据说互相都救过对方的命,是真的在枪林弹雨里背着重伤的对方爬回阵地的交情,感情比亲兄弟还亲。

    后来在半岛战场上,李文瀚……牺牲了。”

    “牺牲”两个字,他说得格外沉重。

    屋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李文瀚临死前,抓着你爹的胳膊,用最后的气力,托付了他两件事。”

    田玉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第一,让你爹转告他老婆温安容,别守着,年纪轻轻的,遇到合适的人就改嫁,把儿子带好就行,她在世上好好活着,他在下面才能安心。

    第二,就是恳求你爹,一定要替他照顾好他老婆和孩子,别让他们受了委屈,尤其是他儿子,希望他能像个爷们儿一样长大成人。

    他还特意告诉了你爹一个秘密。”

    田玉柱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温安容以前受过伤,是妇科的伤,已经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他让你爹知道这个事,是怕万一温安容以后改嫁,对方会因此嫌弃她,或者婚后发现闹矛盾,让她再受打击。

    所以要提前把这件事说明白,找个真正不介意这件事的、靠得住的人。

    这是绝对的信任,是把身后最私密的事情托付给了你爹。

    你爹当时就红着眼睛答应了。

    他那人,或者你印象不深了,他答应别人的事情,尤其是战友的临终嘱托,他看得比天还大,拼了命也会做到,不然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田玉柱的声音有些干涩:“战争结束,你爹回国后,提拔得也快,但一直没忘记承诺。

    他就一直在照顾李文瀚的遗孀和那个孩子。大事小情,都照顾得很周到,很细致,比对自己家还上心。

    这接触多了,走动得勤了,逢年过节,孩子生病,家里修葺,都是你爹去张罗。一来二去,自然也就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亲近。”

    田玉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如何描述那一段复杂的情感纠葛。

    “后来,就出了那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和难以言喻的尴尬,“按你爹后来自己的说法,是有一次他去温安容家里,大概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喝多了酒,醉得一塌糊涂。

    然后……不知怎么的,第二天醒来,就和温安容睡到一块儿了。

    事后,你爹觉得自己混蛋,不是人,对不起死去的战友,也对不起家里的老婆孩子。

    但,错误终究是犯下了,而且是大错。”

    田玉柱叹了口气,“这事,后来被组织上知道了点风声,找他谈过话。

    你爹当时面临选择。他说,他没了退路。

    要么,他接受处分,那他的前程就算完了。

    要么,他就只能和家里离婚,对温安容负起责任,和她结婚。”

    田玉柱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那是对命运弄人的无力:

    “家里当时是什么反应?你奶奶差点气死过去,拿着擀面杖要打断他的腿,以死相逼,说对不起你死去的爷爷和你的两个叔叔。

    你娘哭得撕心裂肺,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人都脱了形。

    我和你大舅也坚决反对,觉得他这是昏了头!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竟然要抛弃糟糠之妻!

    你爹认打认骂。

    他说,家里要是不同意离婚,他就只能接受组织的处罚,接受一切后果,哪怕脱了这身军装回家种地,也认了。”

    田玉柱看向阳光明,眼神里带着当时同样曾有的挣扎:“光明,你说,家里能怎么选?

    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官,变成被处理的问题分子?

    他那时候已经是团职干部,是咱们全家人,甚至全村的骄傲。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们老阳家出了个人物?

    真要因为生活作风问题栽了跟头,背上处分回来,咱们这家,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我们就算不为他考虑,也要为你们两个孩子的前途考虑,你当时还小,珊珊更小,不能有个名声扫地的爹啊。

    最后……”

    田玉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奶奶没办法,哭了好几场,只能咬牙认了,她是怕你爹真的一时想不开,毁了前程。

    你娘……还有我和你大舅,为了你们两个孩子,为了你爹那看似不得不保的前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同意了离婚。

    那份离婚协议,你娘是按的手印,眼泪把纸都打湿了。”

    阳光明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微微握紧。

    原来,真相并非他童年印象中简单的陈世美戏码,并非单纯的喜新厌旧,而是掺杂了沉重的战友情、生死承诺、意外的错误和残酷现实抉择的一笔糊涂账,一团乱麻。

    当然了,或许其中也并非全然是无奈,或许还有算计在其中。

    毕竟真相如何,只有那晚的两个当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醉酒是真是假?温安容是否也喝醉了?如果她没有喝醉,为什么一点都不避嫌。

    作为一个丧偶的寡妇,无论有多马大哈,都不可能留男人过夜。只要她能想到这一点,多的是规避的办法。

    如果温安容也喝醉了,喝醉到这个程度的男女,真的能办成事吗?

    真要办成事,那就不是真醉。

    阳光明暂时了解的太少,这些都已无从考证,也或许兼而有之。但无论如何,错误已经铸成,伤害已经造成。

    那个在他记忆中逐渐模糊、只剩下一个“抛弃妻子”标签的父亲形象,似乎被二舅这番叙述注入了更复杂、更立体的色彩,不再是单纯的扁平化的恶,而是充满了人性矛盾和时代烙印的活生生的人。

    “离婚的时候,我替你娘争取补偿。”

    田玉柱继续说道,将话题从情感纠葛拉回到现实利益上,这也是他能切实为妹妹争取到的东西。

    “最终谈定的条件,就是你爹每月工资的一半,必须寄回家,用来赡养你奶奶,抚养你和珊珊长大,直到你奶奶故去,或者你们成年能自立为止。

    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阳光明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他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开口问道:

    “二舅,按这个说法,这些年应该没有给这么多钱吧?”

    他快速心算着:“他现在是大校军衔,有将近二十年的军龄,每月还有基本工资百分之二十的军龄补助金。

    我记得听人提起过,他这个级别的基本工资应该是253元左右,再加上补助金,每月到手差不多三百元。

    就算以前级别低些,工资少些,但这么多年平均下来,每月寄回一半,也至少有一百多块吧?一年就是一千多。”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虽然整洁却明显家徒四壁的堂屋,语气带着质疑:“可家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

    我娘和奶奶省吃俭用,这些年下来,我娘偷偷告诉我的存款数,却只有四百八十元。

    家里唯一的一项大花销就是前几年盖了这五间砖瓦房,可还是砖包皮的,里面是泥坯,比起真正的全砖瓦房,省了不少钱。

    总共也花不了几百块,同这些年应该收到的钱相比,算不上是特别大的支出。

    那剩下的钱呢?都去哪里了?”

    这笔账并不难算。阳光明提出这个疑问,目光灼灼地看着田玉柱,等待一个解释。

    田玉柱对此似乎早有准备,他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而是又叹了口气,解释道:

    “这件事,你爹后来专门写信跟我详细说明。为了给家里汇钱的事情,特意征询过你奶奶和你娘的意见。”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信中的内容,“他长期资助着好几位牺牲战友的家属,有些孩子要读书,需要学费生活费;有些老人身体不好,要看病吃药,花费不小。

    他那人,重情重义,看不得战友的家人生活无着,每月工资的大头,其实都填进了这个无底洞。

    他自己在部队,花销不大,但也所剩无几。”

    田玉柱补充道:而且,时不时还有别的战友,或者牺牲战友的家属,遇到难处了,写信来求助,他只要手头还宽裕,也会三块五块、十块八块地帮一把。

    他说,那些都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和兄弟的家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我了解你爹的为人,他虽然在那件事上犯了混,但在钱财和承诺上,从不打诳语。

    我倾向于相信,他不是在找借口,他说的是实情。

    他也向我保证过,如果家里这边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比如你们生病要住院,或者珊珊要上学交不起学费,他一定会优先满足家里的需要,哪怕他自己去借,也会把钱寄回来。

    这事,我专门征求过你奶奶的意见。”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田玉柱至今都对老太太充满敬佩。

    老太太也是两位烈士的母亲——阳光明的两位小叔也是牺牲在战场上的,她对于烈士遗属有着特别的感情。

    当时,她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地对田玉柱说道:“建雄这么做……虽然苦了家里,但……也算是对得起他那些死去的兄弟了。

    家里的钱,紧巴点,够用就行,多了也是存在银行里,生不出崽来。

    还不如拿去帮帮那些更难的人……她们没了家里的顶梁柱,日子比我们难熬。

    只要光明和珊珊能吃饱穿暖,有学上,就行了。”

    老太太的话语朴实无华,却透着一股深明大义和经历过战火与生死离别后的豁达与悲悯。

    作为两位烈士的母亲,她比任何人都能体会那些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家庭,所承受的痛苦和艰难。

    阳光明沉默了。

    这个原因,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固有的认知上。

    那个被他贴上“负心薄幸”、“对家庭不负责任”标签的父亲,背后竟然还承担着这样一份沉重而无私的责任,维系着一个由烈士们连接起来的、看不见的网络。

    而奶奶的理解和支持,更是让这件事带上了某种超越个人恩怨的悲壮的色彩。

    他忽然觉得,原身曾经对父亲的恨意,似乎失去了一个坚实的支点,变得有些虚无和……幼稚。

    田玉柱观察着外甥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知道这番话对他冲击不小,正在重塑他对他父亲的看法。

    他趁势劝说,语气恳切而充满生活智慧:“光明,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其中的是非曲直,很难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

    就像地里的庄稼,有旱有涝,收成好坏,不单单是种子的问题。

    你爹他……有他的过错,对不住你娘,这点毋庸置疑。

    但他也有他的担当和不得已,有他必须去履行的承诺,有他甩脱不掉的包袱。

    我觉得,你现在的想法就很好,是务实之举。不管过去有多少恩怨,掺杂了多少是非,你们终究是父子,这是割不断的血脉。

    建雄是你爹,你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心里对你的看重和期盼,绝对比山还重。你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最大的骄傲。

    以前你心里有气,有怨,不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不认他,他心里肯定也憋屈难受,有苦难言。

    现在,哪怕初衷是为了你娘的前程,你愿意主动去找他,去跟他沟通,这就是一个缓和的契机,是天大的好事。”

    田玉柱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不需要刻意去讨好或者原谅不原谅,你只需要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能为你、为你娘做点事情,弥补他内心愧疚的机会。

    我相信,只要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调动所有能用的关系,把你娘工作落户的事情办好。

    这对他来说,既是对你娘的补偿,也是修复你们父子关系的一个突破口,他肯定求之不得。”

    田玉柱的话说得语重心长,充满了对世情的洞察。

    他是在告诉阳光明,有时候,审时度势的妥协和利用现有关系,是为了达成更重要的目标,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这是一个男人成熟、有担当的表现,并不意味着屈服或放弃原则。

    阳光明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两口深井,映照着跳动的灯火,也映照着他内心翻腾的思绪。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复杂而冲击力巨大的信息,重新审视和评估那个名为“父亲”的存在,以及他们之间未来可能的关系。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煤油灯的光芒也变得有些摇曳不定,忽明忽暗,映照着三人各异的神情。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田玉芬和阳珊珊端着两大盖帘白胖胖的饺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晕和笑意,同时也驱散了空气中那丝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息。

    “饺子好了,快,趁热吃!凉了膻气!”田玉芬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满足和期待,她将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桌子中央。

    “哦!吃饺子喽!”

    阳珊珊欢呼一声,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些元宝似的散发着面香和腊肉香气的饺子,小脸上满是纯粹的期待和快乐。

    阳光明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都强行压了下去,脸上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站起身,帮着母亲和妹妹把饺子端上桌,又拿来醋瓶和蒜碗。

    “来来来,大舅,二舅,吃饺子,尝尝我娘的手艺。”他热情地招呼着,仿佛刚才那场深入而震撼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回到了温馨的家庭聚餐氛围。

    田玉林和田玉柱也顺势拿起了筷子,脸上挤出笑容,附和着:“好好,吃饺子,吃饺子。”

    气氛重新变得热络起来,但那热络底下,似乎潜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复杂情绪。

    那瓶高粱酒正好喝完,只剩下杯底一点残酒。

    三人默契地将各自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仿佛是对刚才谈话的一个终结符号,然后开始享用这顿难得的,用精白面包得腊肉茄子馅的饺子。

    饺子皮薄馅足,捏合处带着精巧的褶子,咬一口,腊肉特有的咸香和茄子蒸煮后的清甜混合在一起,汁水充盈,油而不腻,是平日里过年都难以吃到的扎实美味。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暂时将那些关于过去恩怨、未来谋划的沉重话题抛在了脑后,沉浸在食物带来的简单慰藉之中。

    最开心的莫过于阳珊珊,桌子上摆着的酱牛肉、猪头肉、腊肉炒菜,还有香喷喷的饺子,都是她平日里做梦都不敢想的美食。

    她吃得小嘴油汪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储食的小仓鼠,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不过,奶奶秦兰英还是管着她,不让她多吃那些过于油腻的酱牛肉和猪头肉,怕她肠胃弱,消化不了,晚上闹肚子,只让她尝了几片解解馋,就催促她多吃点饺子,多喝点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好在今天的饺子本身就足够美味,馅料实在,阳珊珊吃得津津有味,几乎停不下筷子,小肚子很快就变得圆滚滚的。

    阳光明看着妹妹狼吞虎咽、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既酸楚又欣慰。

    酸楚的是,这样一顿饭菜,竟能让妹妹如此快乐,可见平日生活的清苦;欣慰的是,至少此刻,家人是团聚的,是温暖的。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尽快改善家人生活条件的决心,那个迁去京都的计划,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吃饱喝足,田玉芬和阳珊珊手脚利落地收拾了碗筷桌子,将油乎乎的桌面擦得干干净净,露出木头原本的纹理。

    阳光明则起身,走到炕边,从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厚重的行李袋中,拿出了一个铁皮茶叶罐。

    他打开盖子,一股清雅高扬、带着隐隐果香的茶香立刻飘散出来,瞬间冲淡了饭菜的油腻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二舅,大舅,尝尝这个,碧螺春。”

    阳光明用暖壶里的开水烫洗了玻璃茶杯,然后放入茶叶,冲入热水。

    嫩绿的芽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缓缓舒展开来,如同舞蹈的精灵,茶汤渐渐呈现出清澈明亮的黄绿色,香气愈发沁人心脾。

    田玉柱端起一杯,先是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那香气悠长而独特,然后才小口品了品,让茶汤在口腔中稍作停留,感受那鲜爽醇厚的滋味,最后才缓缓咽下,点头赞道:

    “好茶!这味道,又鲜又醇,回甘也好,是顶尖的货色。光明,你这可是好东西啊。”

    他是见过些世面的,知道这茶叶不普通。

    田玉林也学着样子喝了一口,他虽然不懂茶,平日里喝的都是自家炒的大叶子茶,但也觉得这茶喝下去口齿留香,喉咙里润润的,浑身舒坦,憨厚地笑道:“嗯,是香,比咱那茶沫子好喝多了。”

    阳光明笑了笑,没有多说茶叶的来历,只含糊道:“朋友给的,您二位喜欢就好。”

    田玉柱品着茶,看了一眼正趴在炕桌上,就着煤油灯有些昏暗的光线,皱着眉头认真写作业的外甥女阳珊珊,然后对阳光明使了个眼色,又微微摇了摇头。

    阳光明会意,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适合让年纪尚小的妹妹听到。

    他转向阳珊珊,温和地说道:“珊珊,作业拿到西屋去写吧,炕桌上亮堂点,别把眼睛看坏了。哥和舅舅们说点事。”

    阳珊珊乖巧地“哦”了一声,没有多问,利索地收拾好书本铅笔,端起那盏小煤油灯,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火苗,撩开门帘进了西屋。

    支开了妹妹,田玉柱的神色再次变得郑重起来。

    他看向刚刚收拾完厨房,撩帘出来坐在炕沿上的田玉芬,又看了看坐在门口的秦兰英,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他知道,只是隔了一道门帘,刚才他们谈论的那些关于阳建雄、关于离婚内情、关于资助战友遗属的事情,大姐和老太太肯定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本章完)


  (https://www.02ssw.cc/5032_5032810/11110880.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