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实践课
天刚蒙蒙亮。
冰冷的露水，还挂在天牢那生了锈的铁栏之上。
数十名还沉浸在昨夜顾长歌那番"诛心"之言所带来的复杂思绪中的大儒、御史们，被一阵粗暴的喝骂声与那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给惊醒！
"都起来！动作快点！！"
"别给老子磨磨蹭蹭的！当自己还是朝廷命官呢？！"
一群凶神恶煞的玄甲卫如狼似虎地冲进了牢房，将他们一个一个地从那还算干爽的稻草堆上粗暴地拽了起来。
他们被剥去了那早已肮脏不堪的囚服，换上了一种用最粗劣的麻布缝制而成的、上面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囚"字的苦力服。
随即便被如同驱赶牲口一般，押解上了一辆辆密不透风的囚车。
……
一个时辰后京城东郊。
格物院那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宋濂等人被从囚车上推搡下来，重新见到天日，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充满了"混乱"与"活力"的景象，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数以千计的民夫与工匠赤裸着臂膀喊着号子，正在为这座象征着"新时代"的学府，打下第一根地基。
尘土飞扬。
汗水挥洒。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泥土、汗水、与石灰的刺鼻，却又充满了生命力的味道。
这里与他们所熟悉的、那充满了"墨香"与"礼法"的朝堂，完全是两个世界。
迎接他们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却只有一条手臂的独臂老兵。
他是从镇北军中退下来的百夫长，名叫"王大疤"。因为作战勇猛，又识得几个字，被秦战派来做了这工地的总管事。
王大疤看着眼前这群细皮嫩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人物"们，那张布满了刀疤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毫不掩饰、充满了报复快感的笑容。
他自然认得这些人。
当初在朝堂之上，就是这帮人叫嚣着要削减北境的军费，说他们这些在边关拿命换安宁的丘八，是"国家的蛀虫"。
风水轮流转。
没想到你们也有今天！
"都听好了！"
王大疤用他那唯一的一只手拎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棍，狠狠地敲了敲身旁的一块巨石，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这工地上最下等的苦力！"
"你们的活很简单！"
他用木棍指了指远处那堆积如山的砖石与木料。
"——搬砖挑粪修墙！"
"什么时候把这座格物院给老子盖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这是何等的羞辱！
一名脾气火爆的年轻御史当场便涨红了脸，怒斥道："放肆！我等皆是朝廷命官圣人门徒！你一介丘八安敢如此辱我？！"
王大疤闻言走了过去。
他没有动怒只是用那看着死人般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然后猛地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窝上！
"噗通！"
那名御史惨叫一声当场便跪倒在地！
"官？圣人门徒？"王大疤用木棍拍了拍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到了这里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
"——囚犯！"
……
最初这些自诩为"风骨"不凡的大儒们，还想用最激烈的方式来进行反抗。
他们集体盘膝而坐试图用"绝食"、"静坐"、"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来维护自己那可笑的、最后的尊严。
然而。
王大疤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的方法简单而又粗暴，直指人性的根本。
——"不干活就没饭吃！"
第一天，他们还能靠着那早已深入骨髓的"傲骨"，与对彼此的"道德绑架"硬撑过去。
到了第二天正午。
那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那已经超过三十个时辰未进米水的肠胃，开始如同毒蛇般疯狂啃噬着他们的理智。
王大疤故意让伙夫推着餐车从他们面前经过。
那香喷喷的、堆得冒尖的肉包子与那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麦香的白面馒头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他们的鼻孔时……
"风骨"开始出现了动摇。
终于。
那个曾经在翰林院里为了"道统"而痛苦挣扎的年轻编修陈敬之，第一个崩溃了。
"我……我受不了了！"
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哀嚎，扔掉了所有的斯文与体面，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餐车前，抓起一个还沾着油污的馒头就往自己的嘴里死命地塞！
一边吃一边涕泪横流地放声大哭！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多米诺骨牌倒下了。
最终，连那一直闭目端坐试图用"圣人教诲"来抵御饥饿的宋濂，都在那无法抗拒的生存本能面前，睁开了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看着王大疤递到他面前的那个，或许他这一辈子都未曾正眼瞧过的粗面馒头。
那坚守了一辈子的"信仰"，在这一刻被饥饿轻易地击得粉碎。
他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
夕阳西下。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工地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坡上。
顾长歌透过车窗，平静地看着工地上那一群，早已没有了任何"风骨"，只知道麻木地与普通苦力一起搬运着砖石的"读书人"。
夜霓裳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他身后。
"主上您真的相信他们能被'改造'好吗？"
顾长歌摇了摇头。
"我不是要改造他们。"
看着那正在夕阳的余晖中，象征着一个"新时代"的格物院的地基，轻声说道：
"我只是要用最残酷的现实，彻底地打碎他们那虚无缥缈的神像。"
"然后再为这个世界立一个全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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