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夜访"天牢"

第一楼的灯火辉煌与那商人们充满了"现实主义"的抉择，顾长歌并没有去关心。

他将那片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完全地交给了那个他所信任的人。

因为他还有一件更重要也更棘手的事，需要亲自去了结。

……

子时，天牢。

这里是全京城阴气最重的地方。

潮湿、混杂着血腥与霉味的空气，仿佛能渗透进人的骨髓，将所有的希望与尊严都消磨殆尽。

顾长歌一身便服没有带任何随从。

只提着一盏在这阴森甬道里不断摇曳的孤灯，缓步走向了那关押着最重要"犯人"的最深处——甲字号监。

牢头早已得了严令，远远地便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顾长歌没有理会他。

他亲自打开了那锈迹斑斑的铜锁，推开了一扇沉重的牢门。

牢房内很"干净"。

没有刑具甚至还铺着干燥的稻草。

数十名昨日还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引经据典的大儒、御史，此刻都穿着那灰色的囚服，披头散发地枯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狼狈却又依旧强撑着一份属于"读书人"的最后的体面。

看到顾长歌进来，牢房内瞬间骚动了起来。

"顾长歌！你这国贼！竟还敢来见我等！"

"我等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向你这等乱臣贼子低头！！"

"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破口大骂声此起彼伏。

顾长歌仿佛没有听见。

他那平静的目光穿过所有叫骂的人群，只是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盘膝而坐闭目不言的身影之上。

国子监祭酒宋濂。

顾长歌缓步走上前，在那无数道充满了仇恨与鄙夷的目光中，平静地在宋濂的面前席地而坐。

他没有像一个胜利者那样居高临下。

将手中的灯放在了两人之间。

那昏黄的烛火，映照着两张同样平静的脸。

一张年轻而又深邃。

一张苍老而又固执。

"宋祭酒。"顾长歌先开了口，声音很轻，"本王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宋濂睁开了眼睛。

他那浑浊的眸子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冰冷。

"说。"

"您与诸位大人满腹经纶口含天宪。张口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闭口是'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顾长歌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又锐利。

"但为何在'京城米贵'之时，当那数以万计的百姓即将饿死街头之际。本王却没有看到在座的任何一位，站出来为他们说一句话、捐一斗米呢？"

这个问题像一根最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所有读书人的心里！

整个牢房瞬间死寂。

那原本还在叫骂的几名御史，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宋濂沉默了许久，才沙哑地开口。

"……君子不言利。"

"我等所争的是'道统'是'礼法'！岂能与那满身铜臭的商贾混为一谈！"

"好一个'不言利'。"

顾长歌笑了。

他没有再与宋濂去辩论那虚无缥缈的"道统"。

从怀中取出了两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

先将其中一份推到了宋濂的面前。

那是由户部尚书孙传庭连夜整理出来的、关于"大夏北方三州连续五年大旱，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血淋淋的灾情奏报。

上面那一个个冰冷、代表着死亡的数字触目惊心。

"宋祭酒，您那能安邦定国的'孔孟之道'，为何却填不饱这数百万灾民的肚子？"

不等宋濂回答。

他又将另一份那张画着"新式犁"的图纸，放在了奏报的旁边。

"而我这被您斥为'奇技淫巧'的'格物之学'，却能让他们的收成翻上三倍。"

顾长歌看着宋濂那瞬间变得哑口无言的脸，平静地说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不杀你们。不是因为我怕所谓的'天下士林'会为你们鸣不平。"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清晰。

"而是因为我需要你们活着。"

"活着亲眼去看一看。"

"到底是你们那高高在上的'旧学'能救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国家。"

"还是我这沾满了泥土与汗水的'新学'能为这天下万民……"

"开太平。"

说罢他便起身提着灯转身离去。

宋濂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两份仿佛代表着两个世界的文书。

一份是"死亡的现实"。

一份是"希望的未来"。

那坚守了一辈子引以为傲的"信仰"在这一刻。

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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