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一碗清汤面

三日后，联合查案司。

这座曾经属于废太子赵无极的别院，如今已然换了人间。

门口不再是戒备森严的皇家侍卫，而是两排身着玄甲、气息彪悍、眼神如刀子般锋利的镇北军亲兵。

安静地站在那里，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便让所有试图靠近此地的闲杂人等望而却步。

衙门正堂之内，气氛更是诡异。

来自御史台、京兆府、绣衣使三方的数十名官员，泾渭分明地分坐两侧。

御史台的言官们个个昂首挺胸，自持清高。

京兆府的官吏们则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李德全和他带来的几名缇骑校尉，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

他们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三天。

那位名义上总领此案的摄政王殿下，一次都未曾露面。

他只是在三天前派人送来了一道让所有自诩为"官场精英"的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所有从苏氏商会呈上来的卷宗，一律封存，任何人不得私自查阅。"

"即日起，查案司全体人员放假三日。"

"三日之内，你们可以自由活动。只有一个要求，两人一组，深入京城街巷，去看，去听，去感受。三日后，每人上交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京城米贵见闻录'。"

这道命令让所有人都懵了。

查案不应该是立刻提审人犯，核对账目，顺藤摸瓜吗？

这位以"杀伐果断"著称的摄政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就在这些官员带着满腹的疑惑与猜测走上街头，或真心，或假意地去"体察民情"之时。

顾长歌早已换上了一身最寻常不过的靛蓝色布衣，头上也只是简单地束了根发带，如同一位家境殷实的游学士子，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刚刚才被绣衣使折腾得元气大伤的百花坊。

米价风波虽然已经平息。

但那场"大火"留下的创伤，却远未愈合。

许多因为买不起米而被迫变卖了家当的贫民，脸上依旧带着一种菜色般的蜡黄。

而之前被绣衣使无辜抓走又被放回来的青壮，则大多带上了难以磨灭的伤残与恐惧。

整个坊市都笼罩在一种压抑而又麻木的氛围之中。

顾长歌没有前呼后拥。

他只是安静地走着，看着，听着。

最终，他在一条陋巷的尽头停下脚步，走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只有两张桌子的小面馆。

面馆是一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妻在经营。

"店家，一碗清汤面。"

"好嘞！客官您稍坐！"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只飘着几点葱花的清汤面便端了上来。

顾长歌拿起筷子，安静地吃着。

他听着那正在灶台后忙碌的夫妻二人，用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小声地交谈着。

"……当家的，还好那天苏家的'米菩萨'开仓了，不然咱们家那点存米可真就熬不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真是老天保佑！不过你听说了吗，前几天那些比恶鬼还凶的绣衣使，抓走了咱们隔壁的王铁匠，打断了他一条腿呢！"

"哎……这世道，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活着可真难啊……"

突然，那妇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莫名的期盼。

"当家的，你说那位新来的摄政王殿下，这次是真查还是假查啊？"

那男人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咱们这些蝼蚁一样的小老百姓，哪管得了天上神仙打架的事。"

"只盼着他能让咱们安安稳稳地吃上一口饱饭，别再让那些狗娘养的来折腾咱们，就谢天谢地了。"

顾长歌安静地听着，安静地吃完了那碗面。

味道寡淡，无味。

却很暖和。

暖意从胃里一直流淌到四肢百骸。

他从袖中取出几枚分量不轻的银锭，轻轻地压在了碗底。

随即悄然起身，离去。

走在那肮脏但却充满了顽强生命力的陋巷里。

他看着那些在废墟旁重新燃起炉灶的百姓；看着那些在墙角下追逐打闹的、面黄肌瘦的孩童。

心中那早已被两世仇恨冰封得坚硬如铁的某个角落，似乎被这碗平淡无奇的清汤面给烫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缝隙。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两个他前世从未真正理解过的字的分量——

"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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