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暗潮与礁石

太和殿的朝会不欢而散。

当那代表着"退朝"的钟声响起时，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像是从一场耗尽了心力的噩梦中挣脱出来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几乎是逃也似地涌出了殿门。

在汉白玉的台阶上，那泾渭分明的一幕出现了。

户部尚书孙传庭、镇国公秦战以及数十名以寒门出身为主的官员，眼中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顾长歌的身后，隐隐形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全新的政治团体。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开创历史的激动。

而另一边。

那些以士族出身为主的保守派文官，则簇拥着那几个刚刚才将宋濂祭酒从地上搀扶起来的国子监博士，一个个面色铁青，眼神更是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怨毒与仇恨。

看着顾长歌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要刨掉他们祖坟的生死大敌。

双方没有言语。

但那在空气中激烈碰撞的眼神已经预示着，这场围绕着"道统"的战争远未结束。

……

养心殿内。

赵辰已经换下了一身朝服，只着一件略显单薄的常服。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失败后暴怒或是发泄。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亲手为自己烹着一壶茶。

茶水在炭火的炙烤下渐渐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一如他那看似平静、实则早已翻江倒海的内心。

他败了。

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彻底，更无力。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所倚仗的"君权"、"名教"、"士林"，在对方那更宏大、更务实的"富国强兵"的大势面前，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顾长歌甚至都不屑于去攻击他的"盾牌"。

而是直接换了一片新的战场，制定了一套新的规则，将他和他那引以为傲的"盾牌"都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旧时代的遗物"。

茶沸了。

赵辰提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了一杯。

滚烫的茶水入口，那微微的苦涩瞬间便让他那有些混沌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看着杯中那沉浮的茶叶，突然低声地笑了。

那笑声充满了自嘲，但更多的是一种从失败的灰烬中重新燃起的冰冷的狠戾。

"老师啊，老师……"

他轻声自语。

"你又给朕上了一课。"

"朕在'阳谋'上的确不如你。在'大势'上也不如你。"

他缓缓地将那杯滚烫的茶一饮而尽。

一股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但是，这天下终究是朕的。"

"棋盘上赢不了你。那朕就亲自下场，把你的棋子都吃掉！"

放下茶杯，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睛，此刻已经变得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

对着殿外的阴影下达了一道简洁的命令。

"传李德全入宫。"

"朕要亲自看一看他那份关于'天罗'的清剿名单。"

……

镇北王府，书房。

与皇宫的压抑不同。

这里气氛却显得有些热烈。

孙传庭与秦战联袂而至。

"王爷！"

孙传庭，这位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户部尚书，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您那本《算学》简直是神来之笔！下官昨夜连夜拜读，只觉得一扇全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若能将其推行开来，我大夏的国库至少能在五年之内翻上一番！"

秦战亦是抚着胡须朗声笑道："何止是国库！王爷，您那'格物院'的构想更是让我等武人看到了我大夏军备真正的未来！末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北境'炼铁谷'的那些巧匠都调来京城了！"

顾长歌笑着为二人斟满茶。

他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而是极其冷静地开始为这个刚刚才诞生的"新生儿"规划起了未来的道路。

"孙大人，'格物院'的选址、预算以及从民间招募算学人才之事，便要多多倚仗户部了。"

"秦国公，军中那些精通机关、擅长营造的'墨家'传人，将是我们'格物院'第一批最宝贵的教习。此事非您亲自出马不可。"

......

顾长歌很清楚。

提出一个概念很简单。

但要将这个概念真正地落地、生根、发芽，所需要的是无数务实的、琐碎的、却又至关重要的努力。

而这个过程也将彻底地将孙传庭与秦战这两位分管着"钱"与"枪"的重臣，与他、与"格物院"进行最深度的利益捆绑。

一个时辰后，孙、秦二人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

顾长歌缓缓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

看着那代表着"国子监"、"联合查案司"、"户部"、"兵部"的一个个犬牙交错的势力板块，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

"新学"的提出是一步妙棋。

它成功地将皇帝与满朝文武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场注定会旷日持久的"道统之争"上。

而现在。

整个京城最喧闹的地方是朝堂。

那么最安静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顾长歌伸出手，从舆图上拿起了一枚代表着他自己的黑色棋子。

然后轻轻地将它放在了那个他真正的目标之上。

——皇宫，宗庙。

看着那枚孤零零的棋子，轻声自语。

"舞台已经足够喧闹了。"

"是时候去取回那把真正的'钥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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