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不像北王
在左军士卒的护送之下,左宗棠一行人自衡阳城乘舟溯流而上,前往左军的大本营零陵。
左宗棠等人原以为衡州府的短毛军是短毛军的门面,故而看着十分精悍。
不想永州府境内的左军各营旗帜更为鲜明,士卒精神更为饱满,器械亦更为精良。
左宗棠不知道的是,彭刚攻打衡阳是抱着练兵的目的,罗大纲带到衡州府的兵马,暂编营居多,老营偏少。
左军的多数老营,尤其是精锐老营,多在永州府境内。
因此永州府境内的左军精神风貌,自然要比衡州府的左军要好上一些。
船只离开湘江,进入湘江支流潇水,距离永州府府城零陵只剩下了十里上下的水程,零陵城已然在望。
泛舟潇水之上,吹着凉意习习的江风,左宗棠顿觉身心舒畅。
左军各营伍秩序井然,分工协作有序,纪律严明,威武雄壮,能练出此等强军的人,确实是个人物,是个难得的军事奇才。
就是不知道,比起练兵打仗的本事和嘴上的本事,彭刚此人在舆地学上的造诣到底如何。
思及于此,他不禁有些期待即将到来的会面。
同行的郭崑焘觉得船舱内有些太闷,也走到甲板上通气吹风。
“这一路所见所闻,仲毅有何感想?”左宗棠偏头看向郭崑焘,问道。
“湖湘士子仅根据只言片语的传闻对短毛军做出的论断,确实有失之偏颇之嫌。”一路从湘阴来到零陵,郭崑焘对太平军,至少是左军的印象已有所改观,勉强承认了此前他们对左军的印象有失公允,却仍旧嘴硬道。
“可那又如何?桂林长沙未克,无论是长毛还是短毛,不还是没拿下一座大城?”
“仲毅,浅薄啦。”左宗棠抬手指了指潇水之上或是悬挂北王旗,或是悬挂彭字旗的各色船只,若有所思地说道。
“永州府、衡州府的漕船并其他船只,尽归短毛所有。湘江之上所走的这些船,有几艘不是短毛的?
长沙重兵云集,短毛或许仓促难克。可长沙往下的省垣,防务做的可没长沙好。
短毛有这么多船,大可不打长沙,顺江而下,打武昌、南昌、安庆、乃至江宁,仲毅还认为长毛连一座省垣都拿不下吗?”
左宗棠早年进京赶考走的漕运水道,长江两岸的大城市,他大多去过。
这些地方的八旗绿营什么鸟样,左宗棠心里有数。
赛尚阿集结重兵于长沙,连湖北的兵勇都调。
一旦短毛不打长沙,绕过长沙奔袭兵力空虚的武昌,长沙的官军,撵都撵不上,武昌存亡难料。
“怎么会?朝廷的长江水营难道都是吃素的?”郭崑焘心头一紧,觉得左宗棠说的在理。
当初粤西教匪没打下桂林,也没有死啃桂林,说明粤西教匪首领还是懂得变通的,并不拘于一城。
短毛船多,行军转移不难,左宗棠设想的这种情况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
只是郭崑焘仍旧对长江水营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难道短毛的水营就是吃素的了?”左宗棠摇了摇头,反问道。
“短毛在衡阳的水营,仲毅也曾见过,想必心里也已有论断了吧?”
郭崑焘无言以对。
短毛的水营或许不如镇守东南海疆的广东水师,福建水师这两支水师朝廷的水师劲旅。
但和长江的绿营水营这种内河水师相比,还真不差。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船只已行至零陵城潇湘门外的码头。
对于左宗棠,彭刚还是相当重视的。
亲自来到潇湘门外的码头相迎。
此举不仅是为了左宗棠一人,更是为了潜在有可能投效左军的湖南士人。
如若在湖南士子中名望正隆,眼界很高,避世不出的左宗棠都能被彭刚收入囊中。
必然会对湖南士人集团造成极大的心理冲击。
左宗棠留有存世照片,彭刚也见过左宗棠的照片。
虽然有人同行,但同行之人书卷气过重,看着也才大二十几岁的样子,年龄和年近不惑之年的左宗棠对不上。
彭刚还是比较轻松地认出了左宗棠。
左宗棠的身材算不得高大,倒有些矮壮,看上去异常结实,像一株敦实的老松。
一张方阔的脸膛,被湖湘的烈日晒成沉郁的赭色,颧骨高耸透着一股硬气。
一对浓眉如墨,几乎连成一线,沉沉地压在深邃的眼窝之上。双眼锐利如鹰隼,瞳仁黑亮。
他的须髯颇为浓密,尤其是唇上的短髭和颌下蓄起不久的短须,粗硬如猪鬃,未经精细打理,带着几分草莽的野性与不羁,与他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甚至袖口处已磨出毛边的藏青布袍倒是相得益彰。
“久闻湘阴今亮之名,特在此恭候,请左先生上岸。”彭刚上前携左宗棠登岸。
“我既然来了,带我去见你们北王吧。”左宗棠不冷不热地说道。
身着杏黄袍粤西教匪匪首“韦正”被打死的消息已传遍了湖南。
韦正是王,彭刚也是王。
左宗棠以为彭刚也应当是着黄袍,故而没有认出眼前身穿靛蓝色土布圆领袍的彭刚,把彭刚当成了迎接他的左军军官。
一旁的李桓见过彭刚,对彭刚印象很深,记得彭刚的样貌,李桓正欲开口提醒左宗棠,彭刚却率先开口了:“左先生已经见到了,我就是彭刚。”
左宗棠没想到短毛的北王作风如此朴素,颇为诧异,缓过神后打趣道:“不像,不像。”
“哪里不像?”彭刚反问道。
“写信给我的北王,狂傲的没边,我面前的北王,可不像狂傲之人,稳重的不像话,不像个刚刚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左宗棠直言道。
写信给他的那位狂傲无比,亲眼见到彭刚,左宗棠觉着反差太大了。
“若不把信写得狂傲,激发左先生的胜负欲,左先生可还愿来见我?”彭刚笑道。
听彭刚这么说,左宗棠怒道:“如此说来,你只为赚我而来,并不精通舆地之学?”
“我是否精通舆地之学,你我二人切磋之后,左先生心中自有论断。”彭刚瞥了一眼左宗棠身边的郭崑焘,郭崑焘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遂问道,“敢问这位是?”
听彭刚如此说,彭刚还是自诩有些舆地学方面的造诣的,左宗棠面色稍霁。
左宗棠知道郭崑焘不想暴露身份,替郭崑焘打了个圆场,介绍道:“他是我的学生。”
郭崑焘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不过既然人家不愿意透露身份,彭刚也没追问,只是客套了一番:“名师出高徒,左先生的这位学生,气度不凡。”
“北王殿下,我父亲的遗体现在何处?”李桓忍不住插了一句,怯声问道。
“北王,李子湘乃我同乡,和我也有些交情,望你能信守承诺。”左宗棠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公子现在就可以带李子湘的棺椁归乡,我绝不阻拦。”彭刚痛快地说道。
“好!痛快!既如此,待左某见同乡旧友最后一面,便同北王切磋探讨一番舆地之学。”左宗棠兴奋地搓着手说道。
“请便。”彭刚抬手示意身后的卫兵牵马来。
旋即,彭刚骑上马,带左宗棠一行人来到城墙边上安置李星沅遗体和家人僚属的院落。
见了李星沅最后一面,宽慰了李桓一番,左宗棠和郭崑焘便随彭刚进城了。
彭刚径直带着左宗棠来到内宅,让人收拾两间屋子给左宗棠和他的“学生”住,随行的家人则安置在以往永州府知府仆役的住处。
左军目前还是执行男女别营之令,彭敏居于女营,由苏三娘和邱二嫂照顾。
衙署内宅只住了彭刚、彭勇、彭毅三兄弟以及五位参谋,还有空余的房间,将左宗棠和他的“学生”安置于此也无不便之处。
再者,彭刚只在内宅生活,谈论公事都是在前衙的西花厅谈,也不用担心泄密。
“衙署之中,为何不见女眷丫鬟?”郭嵩焘进入衙署,从前衙走到内宅,发现连一个丫鬟都没有,觉得很奇怪。
“我军行的是男女别营之制,男女暂不混居。”彭刚说道。
“连北王都不例外?”郭嵩焘讶然道。
“我作为一军之首,若开特例,如何服众?”彭刚见天色已晚,左宗棠已有倦意,命人拿来两本书递给左宗棠和他身边的“学生”。
“左先生舟车劳顿,想来已是乏了,二位先暂歇一夜,明日我同二位探讨切磋舆地之学。这两本书乃我新近写就,二位可先一阅,如有错谬之处,还望二位不吝斧正。”
这两本书,一本是简要粗略介绍各洲主要国家的世界地理教材,一本则是专门详细编写的《沙俄志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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