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挥师长沙
“天军一路所向披靡,连战连捷,根据最新的消息,辅王殿下已率北伐大军攻入河南怀庆府府治河内境内。”李汝昭如数家珍般地回答说道。
怀庆府治河内即后世豫北之沁阳,距天京城有千里之遥。
河内城位于黄河之北,打下河内城,说明太平军北伐军的主力已经渡过了黄河天堑,进入到了华北平原。
此时距离韦昌辉、林凤祥、李开芳等人的北伐军发兵北上也才过去两个多月。
短短两个多月时间从浦口、滁州一路打到豫北的怀庆府,确实称得上是所向披靡,进展神速。
彭刚与韦昌辉、林凤祥、李开芳等人的信息交流存在时间差。
彭刚这边获悉北伐军已下怀庆府治河内的消息,以北伐军长驱北上、疾驰幽燕的进兵方略,这会儿肯定已经进入到了山西,甚至是清廷腹心之地直隶境内。
“殿下,辅王、林丞相、李丞相他们沿途所克城池,连凤阳、亳州、商丘、朱仙镇这等紧要的大城池都不愿分兵留守,一味贪快北上,长驱直入,深入清廷腹地,恐非幸事。”黄秉弦闻言忍不住说道。
“辅王、林丞相、李丞相他们尽起辅、西二殿四五万精锐北伐,近来又裹带了不少安徽、河南的民夫随军北上。大几万青壮的人吃马嚼,每日所耗粮草甚巨。不仰赖天京方面的补给,一味依靠因粮于敌,就食于城,终非长久之计,风险太大。”张泽也认同黄秉弦的观点。
黄秉弦、张泽这两位北殿最为资深的参谋都不认为韦昌辉、林凤祥、李开芳他们的北伐军进展太快是什么好事。
北伐军一味图快,连沿途打下的大型城池都不愿派兵留守,旋克旋弃,连一条哪怕是较为脆弱的后勤补给线都不愿意维持,只顾往京师城方向莽。
这在素来重视后勤的北殿参谋们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北殿这次在家门口西征,对临近的湖南用兵,光是筹措后勤物资,调兵遣将就筹备了两个多月,还特地征调了万余民夫搬运物资。
直至万事俱备的情况下,才同岳州大营的清军展开决战。
“因粮食于敌,就食于城是东王的意思,辅王、林丞相、李丞相他们即使不愿,也无能为力。快与稳不可兼得,东王选择了快。”彭刚继续询问李汝昭道。
“南王那边南下苏杭的进展如何?”
韦昌辉在太平天国定鼎天京,杨秀清成立百工衙门之前,一直管理着太平军主力的圣库,负责太平军的后勤工作。
林凤祥、李开芳等人皆是太平军一流的将领,后勤的重要性,他们几位不会不明白。
或许韦、林、李等人北伐暂未遭遇大挫,现在产生了轻敌冒进的想法,对未来的战事过于乐观,觉得可以很快打下京师,连沿途打下的大型城池都不愿意分兵留守,选择集中主力继续北上。
不过彭刚认为北伐军进展过快的关键原因还是在于杨秀清急于求成,定下的师行间道,疾驱燕都的北伐方略过于大胆冒进。
“南王与顶天侯他们南下的进展要比辅王、林丞相、李丞相他们慢得多。南王与顶天侯他们在拿下无锡之后,已下苏州。不过南王与顶天侯损兵折将甚众,需要休整一番,方能南下入浙攻打嘉兴府治秀水。”李汝昭回答说道。
比之北伐军,南王冯云山与顶天侯秦日纲这支南下入浙的南征队伍进展则要缓慢得多。
南殿的军事实力在各殿中本就不突出,唯一有点实力的胡以晃还被杨秀清挖角留在了天京,冯云山南征伤亡大,彭刚并不感到惊讶。
比之领兵作战,冯云山更适合留在天京梳理天国的内政,然而天京城内已经有了杨秀清,很难再容得下一个冯云山。
了解了太平军北伐南征的进展,彭刚和罗大纲召集五位参谋和已经抵达湘阴的几位副团级别以上的北殿高级军官前来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彭刚负手凝望着悬挂在正壁的湖南舆图,岳州、湘阴、益阳、沅江等地已被朱笔勾勒,表示这些地方已经被北殿西征大军所光复。
彭刚的目光聚焦在那条纵贯湖南,蜿蜒北上的水脉湘江,以及江畔那座巍巍省垣长沙上。
待参会人员来齐后,彭刚走到正堂的主位落座准备开始今日的这场军事会议。
彭刚虽经连日征战,眉宇间却无丝毫疲惫,反而目光炯炯,锐气更胜往昔。
罗大纲则坐在彭刚下首。
陆勤、黄大彪、谢斌、黄秉弦、张泽、张寒岱、丘仲民等在湘阴的北殿核心军官分坐两侧,人人脸上都带着西征连捷后的振奋。
“诸位。”彭刚缓缓开口说道,“岳州已定,湘阴、益阳、沅江尽入我军之手,我军兵锋已重抵湘江。”
说到这里,彭刚顿了顿,手指精准地指向正壁湖南舆图上长沙城以西的两个点。
“我欲攻占水陆洲与岳麓山,在水陆洲与岳麓山设立大营,诸位以为如何?”
这次西征是彭刚自起兵以来所打得最为昂贵的一战,经过一个多月的征战,光是军费就花了六十二万两白银之多。
全歼楚军、镇筸兵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武汉三镇腹地也如愿以偿地拥有了更为广阔的战略纵深,新光复的地区也足够彭刚消化上一段时间。
至于湖南清军的巢穴长沙,江忠源的楚勇是跟北殿从广西打到湖南的老对手,还有乌兰泰的广府兵听说装备有乌兰泰重金从港岛、澳门购置的西洋武器。
楚勇和广府兵野战不是北殿的对手,但凭恃坚城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的。
长沙府缙绅富商,他们的身家性命、田宅店铺全系于长沙城,此刻仍是铁了心支持清廷,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甚至组织团练助守长沙。
现在攻打长沙,尽管带来的两万余大军,不计代价,拼尽全力能够把长沙这座有汤池之固坚城给打下来。
但是克长沙城付出的代价乃至后续高昂的统治成本,不是连原本的四府之地都没消化完全的北殿能够接受的。
彭刚带来西征的部队皆为北殿精锐,如果损失太大,没个一两年时间,很难恢复元气。
北殿的根据地湖北乃四战之地,安徽、湖北内部、江西方向仍有清军。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以损失大量的精干力量的代价换取一座对北殿充满敌意的大城,不是理智的选择。
再者,彭刚的兵力虽精强,可数量还是没有长沙城内的守军多,两万多人围攻长沙城有些捉襟见肘。
此时攻打长沙,战略性价比远不如先把湖北内部的另一块重要地理版图荆州拿下来。
彭刚去年和西殿打过荆州,荆州府治江陵城残破,又无重兵戍守,即使遣一支偏师,也能以较小的代价拿下荆州,甚至是宜昌,怎么看都比直接打长沙来得明智。
虽说彭刚不打长沙,但眼下北殿已据湘江下游的湘阴,借湘江水道之便在湘江上的水陆洲,以及西岸的岳麓山设立大营,牵制、监视长沙清军的打算彭刚还是有的。
湖湘能打野战的清军精锐多在长沙,只要长沙的清军,尤其是楚勇被牵制住了,掌握了楚勇的一举一动,北殿接下来在湖湘地区将更为主动。
彭刚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罗大纲第一个拍案叫好:“殿下英明!打蛇打七寸!占了这俩地方,就等于把刀尖顶到了长沙城的鼻子上!恐怕骆秉章、张亮基他们往后在长沙城内睡觉都睡不安稳。
岳麓山居高临下,水陆洲扼守江心,这俩地方拿下来,长沙清军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对于眼皮子底下就驻扎有敌军大营是什么感受,在巴陵城和岳州大营向荣、和春、邓绍良所部清军对峙了半年有余的罗大纲感悟最深,最有发言权。
虽说昔日岳州大营的清军几次尝试攻打巴陵城都无功而返,可敌军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不时出兵袭扰巴陵城城郊,还是吸引牵制了罗大纲的大部分精力,如鲠在喉,感到难受恶心。
参谋长黄秉弦比较持重,担忧自家兵马和北伐军一样,把后勤供应线拉得太长,且在湖南清军眼皮子底下设置大营风险有些高:“殿下此议魄力非凡。岳麓山是长沙西面天然屏障,控扼长沙以西的陆道,水陆洲横亘湘江江心,分割水道,锁钥南北。如能据此二地,确可对长沙形成泰山压顶之势,使长沙的清军官将寝食难安。
但这两个地方距离长沙城太近了,长沙城西墙的重炮就能直接打到水陆洲东侧地区。水陆洲和岳麓山对咱们重要,对清军也很重要,敌知其紧要,定会拼死反扑。
我军新得平江、湘阴等地,战线已然拉得有些长,若再分兵据守此二处,恐兵力过于分散,补给线亦需重兵维护,是否过于冒险?”
副参谋长张泽接口道:“黄参谋长所虑不无道理。但我军是挟大胜之威南下,士气正盛,正宜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清军新败,胆气已堕,即便反扑,其力也衰。关键在于占据此二地后,如何布防,使其互为呼应,而非孤立的两个据点。至于补给线的维护,咱们有火轮船,咱们的水师也比清军水师强,只需水师即可维持水陆洲、岳麓山营地的补给,无需重兵。”
谢斌思路敏捷,凝思片刻,站了起来,走到正壁的湖南省舆图前,就着湖南舆图说出了他的想法:“诸位,水陆洲与岳麓山隔江相望,若能在此二处设立坚固营垒,驻扎精兵,配备火炮。则岳麓山可俯瞰长沙西城,监视城内。我军的野战洋炮射程长,将其架设于水陆洲之上甚至可以直接炮击到长沙西城,与长沙清军对炮不落下风。
水陆洲可控扼湘江航道,阻断南北水路联络,监视乃至拦截敌军水师自是不必再多说。
长沙清军粮饷来源有三途,一为本省征收,二为广东协济,三为江西协济。
广东协济湖南的粮饷基本上都是走湘江水道解运至长沙,断了湘江水道,等于断了长沙清军部分粮饷来源。
再者,水陆洲和岳麓山皆为易守难攻之地,在这两个地方设立大营,两营又相隔不远,水路陆路皆可迅速支援,正合犄角之势!清军若攻岳麓山,则洲上火炮可击其侧背,若攻水陆洲,则岳麓山兵马可下山驰援夹击!使长沙城内的清军两难相顾!”
谢斌倒觉得问题不大,岳麓山和水陆洲在长沙围城战期间北殿都打过,期间清军也曾数次反攻水陆洲狼狈而返。
说明只要在水陆洲和岳麓山扎下根,两处互相支援,长沙的清军很难通过渡江强攻夺回水陆洲。
更何况北殿已经占领了湘阴县,又有能够逆水行舟的火轮船。
只要经略好湘阴,对岳麓山、水陆洲两地驻军的后勤供应完全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据岳麓山、水陆洲两地可以以困代战,袭扰长沙清军的粮饷供应,长此以往,必将增加清廷维持长沙驻军的成本,徐徐削弱长沙城里清军,为将来攻打长沙铺路。
丘仲民补充道:“不仅如此。占据此二地,犹如在长沙咽喉钉入两颗钉子。不仅可监时牵制长沙清军主力,使其不敢轻易出击,更能震慑全湘,借湘江之便不仅可以为湘南反清会党武装提供粮秣军需,也可自行派兵袭扰湖南后方。届时,长沙孤城悬于外,我大军陈兵于野,主动权尽在我手!是围是打,是困是诱,皆由我们来决定。”
丘仲民认为据岳麓山、水陆洲为营,控扼湘江水道,不仅可以为湘南的反清武装提供物资支持,也可以利用湘江水道的便利自己派遣精悍兵马到湘南地区打游击,袭击消灭长沙城以外的湖南清军兵勇,尤其是据湘南为基的湘勇,一举两得。
彭刚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讨论,几位参谋的分析,正与他的战略构想不谋而合。
比起事之初,这些高级军官和五位参谋都已经成熟了不少。
待众人意见发表得差不多,绝大多数人都支持在水陆洲、岳麓山置营,彭刚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坚定地划过湘江,最终重重按在水陆洲和岳麓山上。
“于水陆洲、岳麓山设营的风险固然有,但战机稍纵即逝!清军新败,人心惶惶,正是一鼓作气,扩大战果之时!若等到清军喘过气,调集援兵,加固城防,再想兵临长沙城下,于水陆洲、岳麓山立足,代价和难度必然更大!”
彭刚环视众人,下达了最终决断。
“决议已定!大军稍作休整,待六团主力尽数抵达林子口,便水陆并进,溯江而上!”
不数日,陈淼收拢原本分散于益阳、沅江等地的北殿水师主力陆续抵达了林子口。
伫立于小码头上的彭刚瞥见林子口附近的江面上只有五艘火轮船,询问陈淼道:“还有一艘火轮船呢?”
“禀殿下,黄冈号上的花旗国轮机长说黄冈号的轮机出现了机械故障,不能正常航行,目下正停泊于沅江,火轮船太大,我们的船难以拉动,只能将黄冈号勉强从洞庭湖拉到了沅江城附近的水域。
霍恩船长请求我派遣一艘火轮船给他当拖船使,把黄冈号拉回武昌,不过战事紧急,我们的火轮船本就不多,每一艘都要用在刀刃上,我没有同意霍恩船长的请求,让他在沅江待命。”
说着,陈淼从怀中掏出了一份书信呈递给彭刚。
“这是具体的机械故障,属下愚钝,看不懂,请殿下过目。”
彭刚接过陈淼呈递上来的信件阅览了起来。
由于这一个多月来对黄冈号的高强度使用,导致材料疲劳、超负荷运行的活塞杆弯曲、连杆断裂,动力传输就完全中断。
此外黄冈号的气缸也有轻微破裂,出现了高压蒸汽泄漏的情况。
黄冈号受损的是核心动力系统,目前北殿没有能够维修明轮船的动力系统的维修船坞。
委托旗昌洋行、利名洋行就近将上海的维修船坞搬迁到汉口的项目,最快也要到年底才能落实。
接下来半年的时间,除非彭刚允许旗昌洋行把黄冈号拖到上海的维修船坞去维修,不然黄冈号在完成维修之前只能是摆设了。
没有配套的工业设施维护,再先进的武器,也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从旗昌洋行和利名洋行两家洋行购置的明轮船虽然不是军舰,只是武装商船,但经实战证明武装明轮商船在分小的内河内湖地区很好用。
火力对清军有些过剩不说,载重能力也十分可观,转运物资和人员的效率极高。
这一个月来,说这六艘明轮船是北殿水师的劳模也不为过。
“知道了,此事你处理的对,其他的火轮船状态如何?”彭刚问起其他五艘明轮船的情况。
“来之前我专门交代每艘火轮船上的机师长都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除了大冶号锅炉里头积聚的水垢有点厚,汉川号断了一个桨板外,其余船只都无虞。大冶号和汉川号上的船长说,虽然他们的船有些小毛病,再航向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可以继续参战。”陈淼回答说道。
彭刚心里有了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载上陆师的兄弟,南下吧。”
北殿西征部队的水陆两军于林子口集结完毕,遂溯湘江南下,长沙城附近的水陆洲方向进发。
清军对北殿西征部队进攻长沙有所防备,于靖港附近设置十几条大大小小,或死或活的拦江铁索,试图阻拦北殿的船队向长沙方向进发。
拦江铁索有两种,分别为活锁和死锁,既有固定死的拦江锁,和可以收放,便于己方船只通行的拦江锁。
靖港的拦江铁索既有活锁也有死锁,其中四五条死锁乃近期打制。
区区十几条拦江铁索还拦不住彭刚的船队,彭刚命令陆勤统带一团的两个营和一个暂编团,合计一个半团的兵力直接从陆地上进攻靖港,占领靖港绞关石屋中控制拦江铁索绞盘,取得对可收放活拦江索的控制权。
至于死锁,占领靖港后直接釜底抽薪,破坏掉岸基上固定铁索的锁桩便是。
拦江铁索能发挥效用的前提是靖港的清军能守住靖港的岸基设施。
显然,根据侦察兵的侦查,靖港的两千余绿营兵和民壮面对北殿南下的两万余大军,并不具备守住靖港的能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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