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留下的人是谁
把身体还给谁？
那人似乎在看祂对面的青年，看了许久许久，祂像是想起了什么，嘴唇颤了颤，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要...带我走...”
张胜远心脏猛地一缩，情况不对劲，还给“他”？还给谁？这身体...不是这个“人”的？是‘不要带我走’还是‘不要，带我走’？
龚玉生垂下眼，眼神坚定又夹杂着些许释怀，他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
“把身体还给他吧，我已经有办法了。”
我已经有办法救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龚玉生那只放置在对方面颊旁边的沾满鲜血的手，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唔——”
那白绸蒙眼的青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微微颤抖。
蒙眼的绸带无风自动，祂整个人开始像信号不稳定一样忽明忽暗，有时是实体，有时是灵体。
祭坛周围的光芒大盛，整个山脉都仿佛在咆哮，无数金色的符文从祭坛上飘飞起来，环绕着两人，看起来是在阻止龚玉生的动作。
山体在摇晃，穹顶上不断有碎石掉落，张胜远目眦欲裂的一边带着小齐闪避一边试图靠近。
方才听了那段对话，刚开始他还云里雾里的，但是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如果生生的故人真如张海客所说，是龙脉本身，那么根据之前壁画里记载的——
龙脉依附在献祭的人身上才能活动，这个“他”，应该是献祭的那个人类。
龙脉说“不要带我走”，应该是祂必须要留在这里，而把身体还给献祭者，祂就无法稳定这里的脉。
龚玉生不是不顾后果的人，他说了有办法就一定是有办法，关键是...
“不可以！生生！！！”张胜远不顾一切地朝着祭坛冲去，血液在身体里沸腾，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试图冲破阻碍去制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关键是，龙脉离开了，献祭者离开了，谁又能留下来呢？
只有他。
只有祂。
根本没有所谓的故人重逢，也根本没有什么救赎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小齐也反应过来，虽然不完全明白，但他知道，天塌了，先生想让他一个人出去。
他红着眼跟着张胜远一起冲向祭坛，然而连张胜远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一个半吊子又怎么能办到？
青年试图挣脱，可他那副身体本就已经撑到极限了，连别人的触碰都无法承受的脆弱的肉体，再挣扎又能有什么用呢？
白光越来越盛，几乎吞噬了两个人。
金线再次出现，包裹着那具脆弱的肉体，将他轻缓的放到了张胜远的旁边，祭坛上只剩下龚玉生和一个看起来毫无意识的虚影，那虚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来不及了...
金线缩回，一段系着龚玉生，另一端缠向了那道虚影，流动的光再次出现，是从龚玉生流向另一个人。
光芒闪烁间，龚玉生回头，最后看了张胜远和小齐一眼，他的脸色在光芒中透明得如同琉璃，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温柔的浅笑。
“帮我带他出去，谢谢...”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回头，整个人彻底融入了那片光中。
此间，因果逆转。
“龚玉生！！！你敢！！！！”
他这是要替换出这个被困在献祭者身体里维系着龙脉的灵体，然后自己成为新的囚徒和养料啊！
轰隆——
金线猛地收缩，然后轰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冲击，却堪堪只到了张胜远面前就停了下来。
那道阻拦了张胜远的屏障，此时也保护了他。
一切归于死寂。
祭坛上的光芒消失了，符文黯淡了下来，只有那座黑色的祭坛，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那里。
祭坛中央，只剩下一个人。
那人穿着古朴白袍，有一头白色的长发，白绸蒙眼。
祂静静地站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生生...”张胜远踉跄着往祭坛跑，大脑一阵嗡鸣，他只感到天旋地转。
“生生呢？...生生呢？！”
祭坛上的人缓慢而生涩的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只在最后的最后，在虚体和实体转换过程中接触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的手——
那只染着另一个人鲜血的手。
祂低头，“看”着那只手，然后轻轻握了握拳，
“...生？”
这是...生的血吗？
一个沙哑的带着不确定的声音，从那人喉间艰难的挤出。
头顶不断往下掉的碎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掉落，这里似乎又稳定了下来。
“...”
张胜远突然停住了，他停在原地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为什么逮着我一个人骗啊龚玉生？为什么逮着爱你的人使劲骗啊龚玉生？！
好玩儿吗？好玩儿吗...
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齐突然动了，他上前去检查了一下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的身体情况。
快死了，身体枯竭成这个样子，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
他不是不伤心，只是经历了父母的事情以后，小齐就明白了一件事——
“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
他的阿玛额吉是这样，先生也是这样。
“先生让我们来，也是为了带他们出去吧，我来背他，你去带另一个人。”
“...生生呢。”张胜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近乎仇恨的瞪着祭坛上的人，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但龚玉生，你怎么能骗我一次又一次？你怎么忍心？
“先生一定没死，他大概只是暂时离开了。”小齐垂着眼，他认真的把那人的手脚绑在自己身上。
小齐还是个少年，但他比大多数人活的都通透，他看的比张胜远要透彻。
比如龚玉生做这件事的念头已经快要变成执念了，谁都拦不住。比如龚玉生还会出现，在未来的不知道哪一天。
“那边那个，走吗？”小齐喊了一声还在怔愣着发呆的人。
“你凭什么让他换你？！你...”张胜远突然暴起，几乎是口不择言，但质问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人抬起沾血的手，轻轻的放在脸侧，蹭了蹭。
像是在回应另一个人的温柔，像是在弥补一场天大的遗憾。
“你们走吧。”祂抬起头，像是在观察什么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可先生要我们带你走。”小齐努力抑制住心头的怒火，他是通透，但他也是人，也有情绪。
“他要你带载体离开，不是我。”
小齐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冷静下来的张胜远制止。
“走。”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祭坛上的人，带着欲言又止的小齐转身离开。
那人明显很在乎生生，生生如果真的出事了，祂应该会比他更急，那种非人的存在，一定有别的办法。
生生要他把他们都带走，可能是担心祂用别的手段把自己换回来。
张胜远在心底阴暗的想，不想走就别走了，祂身为龙脉也许还有点能力，最好他们一走，那个人就把龚玉生换回来。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留在那里也没有用，这是非人力所能讫及的领域...
骗子，你最好这次没骗我们。
你最好，不是把所有人都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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