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把身体还给他吧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走在最前面的龚玉生正在对着自己的剧本修修改改。

【准备好了。】傀儡，特效，场地布置都准备好了，连台词祂都背的滚瓜烂熟。

“会不会尴尬？第一次演戏的话信念感要强一点。”

【...我不知道。】之前排练的时候，祂只觉得难受，倒没觉得尴尬。

这场戏，不光要演给小齐和张胜远看，还要演给另一个人看。

“三千年前的故事，对方恐怕也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它蝴蝶出来的产物吧...”

【你在说什么？】

龚玉生沉默了片刻，喉间溢出一点点细微的笑声。

“没什么，只是在想，台词好像有点肉麻，要不要改改。”

【...别改了，容易记混。】祂那点台词有什么好改的，龚玉生的那部分祂也不想改，祂觉得挺好的。

越往里走，壁画越多，内容也越清晰，大都是在说各代献祭者的故事。

献祭大气运者为载体，那位千年之前落入这里的“神明”将借此躯壳庇护灵脉。

张胜远看着其中一片壁画，上面密密麻麻画了许多线，线的一头连接着不同的人，然后汇总在一人身上，那人似乎能用这些线做别的族人做不到的事。

好奇怪，又觉得这个信息一定很重要...

脚下的路依旧向下倾斜，但两侧的岩壁逐渐变得规整，隐约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

他的心不断下沉，假如龚玉生真的是来做人祭的，那他有几分把握能拦住他？

小齐看不懂那些抽象至极的壁画，但他能感觉到气氛的凝重，他凝视着前方龚玉生的背影，不敢多问。

他的先生把这里当做终点，也就是说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不问，他等着和先生一起回去。

终于，前方的道路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个根本不符合地形的巨大空间，穹顶高耸，看不到顶，中央是一个由某种黑色玉石垒砌而成的圆形祭坛。

那祭坛看着沧桑的很，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表面刻满了看着就挺神奇的符文，因为这些符文在隐隐泛着流光。

祭坛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祭祀器物的碎片，显示着这里曾有过人类的活动。

整个空间空旷而死寂，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庄严与悲凉。

“先生，是这里吗？”小齐见龚玉生停下了，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嗯。”龚玉生缓步到处查看，偶尔会俯身把一些尚且完整的祭器摆放整齐。

偌大的祭坛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定定的看了祭坛一会儿，眼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张胜远和小齐环顾四周，除了祭坛，这里空无一人，并没有壁画上描绘的那些祭祀者，也没有任何活物还存在着的迹象。

“先生，你要...”你要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张胜远却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噤声。

“我来看你了。”他们听到龚玉生对着祭坛喃喃自语，并没有人回应他。

“不能再拖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他轻轻抚摸着祭坛上的符文，眼神复杂难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握住小齐肩膀的手骤然用力，张胜远死死地盯着龚玉生的一举一动，一只手里捏着沾满了浓缩麻药的针蓄势待发，只要稍有不对，他就动手。

然而龚玉生比他更快，他伸出左手，右手匕首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深红色的鲜血涌出，滴落在祭坛的表面。

“！”张胜远直接甩针，这就是人祭的步骤，一模一样，绝对不能让他成功！

已经顾不上后果了，已经顾不上龚玉生会不会怨他了，手比脑子快得多的替他做了选择。

但已经晚了。

龚玉生的鲜血滴落在祭坛上的瞬间，异变陡生——

无数金色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蜿蜒着汇聚到这里，最终裹挟着纠缠到龚玉生身上。

那根针淹没在密密麻麻的线里，掀不起一丝风浪。

线，壁画里的线！

那些刻在祭坛上的符文被瞬间激活，一道道微弱却清晰的淡金色光芒沿着符文的痕迹由慢转快的流淌起来。

以祭坛为中心，空气开始扭曲，地面也在微微震动。

那些金色的丝线像是被符文吸收了一样，肉眼可见的在不断减少。

站在最中间的龚玉生伸手一点，金线滞缓了一瞬，无声的碎成漫天金点。

张胜远和小齐被迫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祭坛中央，那些散落的金点逐渐汇聚扭曲，最后慢慢凝聚。

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形。

当他们的眼睛适应了光亮，这才发现，祭坛中央，赫然多了一个浑身散发着微光的“人”。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穿着一身样式古朴宽大的衣袍，长发散落，发丝间仿佛流淌着星星点点的光彩。

那人脸上覆盖着一条绸带，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从亘古的沉睡中刚刚醒来，气质非人，明明看不到祂的眼睛，却让人下意识的觉得，祂在悲伤。

小齐彻底愣住了，这....这是什么？！大变活人？！

张胜远想的倒不是这个，他一边庆幸不是人祭，一边想张海客那厮说不定还真说对了，生生来这里只是为了见一个故人。

就在这时，龚玉生动了。

他一步步走向那个蒙着眼的青年，脚步很慢，却很稳。

脸上带着有久别重逢的恍惚，他眼神里带着深入骨髓的悲悯，难以言喻的痛楚，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温柔的、却让人看得心头发酸的笑意。

他笑的缱绻，眉眼都带着有些生涩的紧张。

龚玉生停在那人面前，抬起那只还在滴血的手，极其轻柔地...轻柔到仿佛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碰了碰他的面颊。

指尖的鲜血却没能染红苍白的皮肤，龚玉生根本没碰到他，他不敢碰他。

“好久不见...”龚玉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和思念。

那白绸蒙眼的男人微微动了一下，静静地“看”着龚玉生，许久才面无表情的伸手，像龚玉生碰祂那样试图去接触对方的脸。

「谁？」

龚玉生微微侧脸躲过了祂的动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却也更加悲凉。

他凑近一些，虚虚的环抱住那个身影，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我是你的故友，你忘了？”

那人久久不曾回应，青年也只是轻笑一声，

“没关系，你忘了，我还记得——”

“把身体，还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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