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赛

老学子越说越激动，干瘦的胸膛微微起伏，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震惊的年轻面孔，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神情。

“尔等年少，莫要被些许虚名迷了眼！女子纵有才学，亦当守其本分！监考春闱？此例一开，纲常何在？礼法何存？将来这科举场上，岂不成了笑话！”

几个古板的老先生立刻跟着质疑，“女子为官已是闻所未闻，更何况是监考春闱这等国家抡才大典？荒谬！荒谬！”

正当那老学子痛心疾首，周围气氛因这顽固之语而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时，一个温润清越的声音自楼梯口方向率先响起，打破了沉寂。

“老先生，请恕晚辈不敢苟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天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缓步下楼，他面容俊雅，眉目疏朗，唇角含着一抹从容浅笑，通身气度清华，卓尔不群。

褚熠先是向众人团团一揖，仪态无可挑剔，随后目光温和却坚定地看向那老学子。

“礼法固重，然绝非僵死之物。圣人制礼，本意为秩序与和谐，而非束缚贤才之枷锁。《周易》有云：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若因循守旧，阻塞贤路，岂非违背圣人本心？”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才德之高下，当以学问品行论，而非以男女区分。若因考官是女子便质疑其公正与能力，甚至质疑朝廷选才之典，窃以为，此非维护礼法，实乃偏见作祟，恐非真正读书人所应为。”

褚熠的话语如春风拂过，虽温和却自有力量，引得不少学子暗自点头。

云清一在心里给他疯狂鼓掌。

说得好！

几乎就在褚熠话音刚落的瞬间，楼上雅间的竹帘轻响，另一位身着墨色衣袍，身形挺拔的男子凭栏而立。

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并未下楼，只是居高临下地开口，声音沉稳而极具穿透力，“褚兄所言极是。”

众人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云清一认出来他。

是之前墨香阁里后院看书的那位书生。

那墨袍男子继续道，“科场取士，为国选材，首重公平与能力四字。陛下若真有此意，必是经过深思熟虑，认可其才堪当此任。我等臣民，当体察圣意，以才德论人，而非以虚妄之礼法束缚国家选拔贤能之手脚。若真有才学足以明鉴文章秉公持正者，莫说是女子，便是其他身份，亦无不可。阻碍贤路，固步自封，方是真正有损国本之举！”

翟潇漓的言辞更是直接犀利，将问题提升到了国本的高度，比褚熠的温和劝谕更多了几分凌厉。

那老学子在这接连两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反驳下，尤其是楼上那位言语间的气势，脸色已然由红转白，嘴唇嗫嚅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场内一片寂静，众人皆被这接连的力挺和犀利的言辞所震慑。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赛。

就在这时，在众人目光都被褚熠和楼上男子吸引之时，角落里的云清一，静静地听完了这两人的话语。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的情绪，随即深吸一口气，这才从容地自人群外围步出。

总有固步自封的人觉得女子就应该嫁人生子，困于后宅。

云清一先是对褚熠和楼上那位凭栏而立的男子方向分别微微颔首示意，表示感谢，然后才面向那老学子，清朗开口，接过了话。

“二位公子高论，小生深以为然。然老先生此言，晚生斗胆以为尚有不妥。”

众人看着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袍手执折扇的少年越众而出。

这少年身量纤细，面容清秀至极，肤色白皙，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宛如蕴着星子，此刻正平静地看向那位老学子。

正是女扮男装的云清一。

她不卑不亢地开口，声音清晰足以让周遭所有人都听见。

“老先生引经据典，晚生佩服。然，《周礼》所言，乃序人伦，明内外之别，其本意在于齐家治国，各安其分，各尽其责。而非画地为牢，禁锢贤才。”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在场众多学子，继续道，“圣人亦云有教无类，又云举贤才。这贤与才，何时曾以男女划分过？莫非女子之才，便不是才？女子之贤，便不是贤？若有一女子，其才学足以明经义、辨文章、衡文优劣，其德行足以持身公正恪尽职守，为何其才其德不能用于为国选材这等大事之上？”

那老学子被她一番话堵得面色涨红，胡须微颤，欲要反驳，“强词夺理！祖宗成法……”

“祖宗成法，亦是为择天下英才而设！”云清一声音稍稍提高，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法度规矩，乃为人服务，为江山社稷服务。若遇贤才而因循旧法不知变通，岂非本末倒置？若因拘泥于性别之见，而使国家错失遴选良才之机会，甚至使有才之士不得尽其用，这难道就是老先生所维护的纲常礼法之本意吗？”

她看向老学子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而非咄咄逼人。

“晚生愚见，真正的纲常礼法，其核心在于公与正，在于仁与义，在于使天下万物各得其所，人尽其才。而非成为阻碍贤路，埋没人才的铁栅。陛下圣明，若真有此意，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旨在唯才是举，广纳贤能。我等读书人，当体会圣心，以才德论人，而非以偏见锢己。”

她最后环视一圈，声音沉静而有力。

“科场所求，无非公平二字。能保证公平取士者，便是合格的考官。与是男是女，又有何干系？若因考官是女子便质疑科场会成为笑话，那这笑话，恐怕并非源于考官本身，而是源于心存此等偏见之人的狭隘吧？”

一番话语，逻辑清晰，引据恰当，既驳斥了对方僵化的观念，又拔高到了为国选才，公平正义的层面，更是巧妙地将可能的天子意图融入其中，让人难以直接反驳。

一时间，黄金书屋内鸦雀无声。

许多年轻学子听得目光发亮，暗自点头，只觉得这小公子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却不敢直言的话。

“你……你……”

那老学子脸色红白交错，却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词句来反驳这番堂堂正正又切中要害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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