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比试激发斗志
晨雾还未散尽,苏婉儿的竹门就被拍得咚咚响。
阿牛的声音裹着露水钻进来:"婉儿姐!
我背了半筐草木灰,咱今日先把西头垄沟撒上?"
她掀开粗布帘,正撞进阿牛发亮的眼睛里。
少年的布衫前襟沾着草屑,竹筐里的草木灰泛着淡白,像落了层薄霜。"好。"她应着,转身从木柜里摸出个粗陶瓶——里面装着前晚用醋泡了整夜的稻种,"先选种,昨儿泡的这批该筛了。"
村南头的两块地在雾里若隐若现。
赵大爷的地边,烟锅子的火星子先亮了起来。
老人蹲在田埂上,烟杆敲着膝盖,看苏婉儿和阿牛把稻种倒进木盆。
清水漫过金黄的谷粒,沉底的饱满,浮起的瘪小,阿牛抄起竹筛子就要捞,被苏婉儿按住手腕:"再等半刻。"她指尖点了点水面,"前世在试验田学的,泡够时辰,虫蛀的空壳才浮得彻底。"
阿牛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婉儿姐你说这是"选种"?
赵爷爷昨儿在后院晒种,说要挑最沉的粒——可咱这法子,怎么和他不一样?"
"他挑的是经验里的好种。"苏婉儿捞起沉底的谷粒,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咱挑的是科学里的好种。"她把湿谷摊在草席上,晨风吹过,谷粒泛着珍珠似的光,"等发芽率出来,就知道哪个更准。"
烟锅子的火星子突然蹿高。
赵大爷蹭地站起来,烟杆往地上一杵:"小妮子嘴硬!"他大步走过来,鞋底沾着新翻的土,"昨儿我翻地到酉时,土块砸得比石磨还实——你那地松得能插三根手指,保不准漏肥!"
苏婉儿没抬头,正用小秤称谷粒:"赵爷爷,您摸摸。"她拽过老人的手按在自己田的土上,"松是松,可透气。
您看这草根。"她蹲下身,扒开表层土,露出几截白嫩的须根,"土硬了根扎不深,土松了根能往下钻尺把长,吸的肥更多。"
赵大爷的手在土里顿了顿。
他种了四十年地,头回觉得这土摸起来不一样——像揉开的旧棉絮,软和里带着韧性。"歪理!"他抽回手,烟杆敲得田埂咚咚响,"等苗出齐了再论!"转身时裤脚带起一阵风,把苏婉儿的记录本吹得哗啦翻页。
那页纸上密密麻麻记着:赵地土pH值7.8(偏碱),苏地调后6.5(中性);晨露时长:赵地2时15分,苏地1时40分(因垄沟高,露水蒸发快)。
日头升到头顶时,小孙抱着本子跑来了。
他的眼镜片蒙着层汗,鼻尖沾着泥:"婉儿姐!
我测了两块地的日照——您这垄间距二尺三,每株苗能晒到三个时辰;赵爷爷那垄间距一尺八,中间的苗只能晒两个半时辰!"他翻着本子比划,"数据记在"光照对比"那页了,您看!"
苏婉儿接过本子,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数字。
远处传来赵大爷的吆喝:"栓子他娘!
把我那袋草木灰扛来——咱也撒!"老人的声音带着点闷,像被什么堵着,"谁怕谁似的!"
阿牛噗嗤笑出声:"赵爷爷嘴硬,昨儿还说"草木灰是穷人家才用的",今儿倒学咱了。"
"他这是心疼地。"苏婉儿望着赵大爷佝偻的背影,想起前世在云南梯田,老农看到新技术时的模样——先是梗着脖子骂,夜里却打着手电去新田摸苗。
她在记录本上添了句:赵大爷开始尝试草木灰,传统经验与科学方法的碰撞初显。
接下来的日子像抽丝的茧,一天紧过一天。
苏婉儿的田头多了块木板,小孙用炭笔写着"温度:辰时25℃,申时28℃;虫情:今日捕稻飞虱7只"。
阿牛每天天不亮就来,蹲在田埂上数新抽的稻叶,裤脚永远沾着泥,却宝贝似的护着小孙的本子:"这是咱的"宝书",可不能湿了!"
赵大爷的地边也多了动静。
他不再蹲在田埂上抽烟,而是弯着腰在地里转,手里多了把竹耙子——从前他总说"庄稼自己长,人搅和多了反坏",如今却天天耙土,把土块砸得更实,嘴里念叨:"我就不信,老祖宗传了几百年的法子,能输给毛头丫头!"
村民们的脚步渐渐往村南头挪。
起初是蹲在田埂上看,交头接耳:"苏丫头的苗儿怎么更绿?""赵大爷的苗儿叶尖怎么发黄?"后来有人凑过去摸,王婶子捏了捏苏地的稻茎:"怪了,比我家的粗实。"李二叔蹲在赵地边,扒开叶子倒吸冷气:"哎呦!
这虫眼——赵哥,你家虫怎么比我家还多?"
赵大爷的烟杆敲得更响了:"胡说!
我昨儿刚撒了石灰!"可他蹲在地里捉虫的时间越来越长,烟锅子常常灭在脚边,忘了点。
苏婉儿趁机组织了回参观。
她站在两块地中间,举着稻叶比划:"您看,这株叶子发黄,是缺氮肥——赵爷爷的土偏碱,施的粪肥里氮元素不好吸收。"
她又举起自己田里的叶子,"咱调了酸碱度,粪肥里的氮能全被苗吃了,自然绿。"她指着田边挂的黄板,"这是粘虫板,虫子喜光,往上一撞就跑不了——比撒石灰准,还不伤苗。"
王婶子扯了扯她的袖子:"婉儿,我家那二亩地,能......能按你这法子试试不?"
李二叔搓着粗糙的手:"我家那片洼地,年年涝,你说的垄沟法子,能教我不?"
小孙的本子翻得哗哗响,阿牛笑得露出白牙:"婉儿姐,咱青山坳要成"科学种田村"啦!"
只有赵大爷背着手走得飞快,烟杆敲得田埂直颤。
可第二日清晨,有人看见他蹲在苏婉儿的田边,用烟杆量垄间距——杆头的铜箍在晨露里闪着光,像在偷偷记尺寸。
眨眼到了七月。稻穗开始垂头,像坠了串小月亮。
苏婉儿蹲在自己田里,指尖拂过饱满的谷粒。
颗颗都鼓得要破壳,穗子压得茎秆弯成弓。
阿牛举着尺跑过来:"婉儿姐!
穗长八寸!
比赵爷爷的长一寸半!"小孙的本子上,"穗长对比"那页画满了红圈:"平均穗粒数128颗,赵地105颗!"
赵大爷的田边,传来"咔嚓"一声。
老人握着根稻穗,穗子稀稀拉拉,谷粒瘪得像晒干的绿豆。
他的手在抖,烟杆"当啷"掉在地上。"不可能......"他蹲下去,扒开稻丛,露出底下几株虫蛀的茎秆,"我明明......明明天天捉虫......"
"赵爷爷。"苏婉儿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您的虫是捉了,可没捉干净。
稻飞虱藏在叶鞘里,您只捉了叶子上的。"她指着自己田里的黄板,上面粘着密密麻麻的小飞虫,"这板子能把藏着的虫也粘住——科学法子,就是把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也管住。"
赵大爷的喉结动了动。
他捡起烟杆,用袖子擦了擦——那杆柄被磨得发亮,是他爹传的,跟了三十年。"明儿......"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明儿我来帮你记数据。"
苏婉儿愣住。
老人别过脸去,耳尖通红:"我倒要看看,这"科学"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晚风掀起稻浪,送来阵阵清香。
小孙的本子被吹开,最新一页写着:"第七周观测:苏地稻穗饱满度92%,病虫害率3%;赵地饱满度78%,病虫害率15%。"
阿牛突然指着西边:"婉儿姐!看!"
夕阳把两块地染成金红。
苏婉儿的田像铺了层碎金,稻穗沉甸甸地垂着,压得茎秆轻轻摇晃;赵大爷的田稍显稀疏,却比着了魔似的,每株稻穗都努力朝着太阳的方向挺——像个不服输的老头,硬要把腰板撑得笔直。
"快收了。"苏婉儿轻声说。
她摸了摸裤袋里的记事本,里面夹着周文昌粮行最新的收粮价——比市价高了四成。
可此刻她的心思全在稻穗上,"等收了稻,称了斤两......"
"到时候您可得说话算话!"阿牛笑着跑远,去追扑棱棱飞过田埂的麻雀。
小孙抱着本子跟上去,声音飘在风里:"我要把数据抄三份,一份贴祠堂,一份给赵爷爷,一份......给婉儿姐当聘礼!"
苏婉儿笑出声。
她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影子被拉长,和赵大爷的影子叠在一起。
老人蹲在田边,正用烟杆量最后一垄的间距,烟锅子的火星子一明一灭,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稻叶沙沙响,像在替人着急——
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日子,整个青山坳都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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