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精心布置迎贵宾
苏婉儿的算盘珠子"噼啪"响得比往日更急。
前襟被冷汗浸出深色印记,她捏着信笺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急。
三天后采办司的人来,周文昌的人也必来,可现在晒谷场的青石板还没铺完,稻穗样本的标签才写到第三十号,连孙大嫂准备的蜜枣茶,罐子都只刷了一半。
"阿牛!"她突然拔高声音,惊得趴在桌角打盹的三狗子一个激灵。
祠堂木门"吱呀"被推开,阿牛扛着半袋稻种撞进来,额角的汗珠子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婉儿姐,赵大爷说石夯队今晚能把西头路砸平,可东头的碎石不够——"
"去后山挖。"苏婉儿抓起炭笔在墙上的进度表画了道粗线,"让栓子带五个小伙子,拿铁锹挖风化岩,比碎石更平整。"她顿了顿,炭笔尖在"道路"那一栏重重戳出个洞,"告诉赵大爷,明天卯时前必须见新土,踩上去不能有坑。"
阿牛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
苏婉儿抬头,见他眼底青黑比昨日更重,后颈被晒得脱了层皮,"怎么?"
"没啥。"阿牛抹了把脸,稻种袋子在肩头颠了颠,"就是...王二婶说她灶房的柴火只够熬三锅粥。"
"去砍村东头的老槐树。"苏婉儿翻开另一本账册,指甲在"物资"栏划拉,"树心都空了,留着招虫。"她突然停住,抬头时眼尾的细纹绷得像根线,"阿牛,你昨儿睡了几个时辰?"
阿牛的耳朵瞬间红了,"俩...俩时辰。"
"去草垛眯半个时辰。"苏婉儿抽出张纸,快速写下"轮休表"三个字,"从今晚开始,每两个时辰换一班,赵大爷的石夯队、孙大嫂的灶房、小孙的记账组,都得轮。"她把纸拍在阿牛手里,"现在就去,我盯着。"
阿牛走后,祠堂里重新只剩算盘声。
苏婉儿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目光扫过墙上的进度表:道路(80%)、稻田标记(65%)、展示台(40%)、食材储备(70%)。
她咬着笔杆,突然想起前晚萧珩走时说的话:"采办司的人最看不得虚浮,他们要的是能落地的利。"
"婉儿!"孙大嫂的大嗓门撞开祠堂门,围裙兜着两把青蒜,"你说要腌的酸黄瓜,坛子里的水浑了——"她突然顿住,盯着苏婉儿眼下的乌青,"你这是又一宿没合眼?"
苏婉儿扯了扯嘴角,"昨儿算成本算到丑时。"她接过青蒜,指尖碰到孙大嫂粗糙的掌心,烫得缩回手,"你手这么烫?"
"许是灶房火大。"孙大嫂不在意地挥挥手,"酸黄瓜的事——"
"换井水洗。"苏婉儿按住她的手腕,触到滚烫的皮肤,瞳孔骤缩,"孙大嫂,你发烧了?"
"哪能呢?"孙大嫂想抽回手,却被苏婉儿攥得更紧。
后者摸到她后颈的汗湿,凉得反常,"去里屋躺着,我让小孙拿艾草煮姜汤。"
"那灶房——"
"我让二柱媳妇顶班。"苏婉儿拽着她往里间走,"你要是病倒了,明儿谁给考察团熬蜜枣茶?"
孙大嫂到底没拗过她,躺上土炕时还念叨:"展示台的红布还没挂,赵大爷说要在村口搭个彩门——"
"都记在本子上了。"苏婉儿塞给她个暖手炉,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茶碗,褐色的茶汤溅在"轮休表"上,晕开团模糊的污渍,"你睡会儿,我去看看石夯队。"
出祠堂时,月亮已经爬上东山。
晒谷场的灯火连成串,赵大爷的烟杆在石夯队里明灭,"起——落!"的号子声撞得星子直晃。
苏婉儿踩着新翻的泥土走过去,鞋跟陷进湿软的土里,突然听见"噗通"一声。
是王二婶。
她端着的陶盆摔在地上,腌好的萝卜条滚了满地,人歪在石堆旁,额头抵着膝盖直喘气。
"二婶!"苏婉儿冲过去,扶起她时触到同样滚烫的皮肤。
王二婶抬起脸,鬓角的白发沾着汗,"对不住...手发虚..."
"别说傻话。"苏婉儿把她扶到草垛边,扯开嗓子喊,"小孙!
拿姜汤来!"转头又对石夯队喊,"都歇了!"
号子声戛然而止。
石夯"咚"地砸进土里,震得地面发颤。
赵大爷叼着烟杆走过来,烟锅子在月光下红得刺眼,"咋了?"
"二婶病了,孙大嫂也在发烧。"苏婉儿抹了把脸上的汗,望着场子里东倒西歪的村民——阿牛靠在石堆上打盹,三狗子抱着账本蜷成团,连平时最精神的栓子,眼皮都在打架。
赵大爷的烟杆"啪"地敲在石夯上,"我就说不能连轴转!
昨儿后半夜,柱子他爹就说腰疼得直不起来——"
"是我错了。"苏婉儿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望着远处黑黢黢的稻田,风里飘来新稻的清香,可那香里裹着股子疲惫的酸,"我总想着赶在考察团来前把所有事做好...却忘了人不是铁打的。"
赵大爷的烟杆顿了顿,火星子簌簌落在地上,"你也是为了咱们坳里好。"
"从现在起,所有非必要的活都停。"苏婉儿提高声音,目光扫过场子里的村民,"彩门不搭了,红布不挂了,展示台的花饰也别扎了。
明天卯时到申时,所有人睡觉!"
"那考察团——"
"考察团要看的是咱们的地,是咱们的稻,是能卖钱的本事。"苏婉儿蹲下来,平视着王二婶发红的眼睛,"要是咱们一个个都病恹恹的,就算把晒谷场铺成金的,人家也得犯嘀咕。"
王二婶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婉儿,你放心,明儿我准能爬起来——"
"不许。"苏婉儿反握住她的手,"你睡,孙大嫂睡,柱子他爹睡,谁都不许硬撑。"她站起身,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三日后的接待,要的是精神气,不是花架子。"
石夯队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往家走,脚步拖沓却轻快了些。
苏婉儿望着他们的背影,摸出怀里的铜哨,指腹摩挲着刻痕。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婉儿姐!"小孙举着陶碗跑过来,姜汤的热气糊了他一脸,"孙大嫂喝了半碗,出了身汗,说好多了。"
苏婉儿接过碗,喝了口,辛辣的姜味刺得眼眶发酸。
她望着祠堂方向,那里还亮着灯,是她没抄完的数据,没画完的育秧棚图,没算完的成本账。
可此刻,那些纸页上的墨香,突然比不过村民们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日卯时,苏婉儿被鸟叫声惊醒。
她靠在祠堂的木柱上,身上盖着阿牛的破褂子,袖口还沾着稻壳。
推开门,阳光劈头盖脸砸下来,晒谷场空落落的,只余石夯在墙角投下短粗的影子。
她沿着田埂往村外走,晨露打湿了裤脚。
稻田里的稻穗沉甸甸的,被风一吹,像片翻涌的绿浪。
阿牛说的那株"科学"稻,穗子大得能压弯枝秆,露珠顺着谷粒滚下来,摔在泥土里,溅起细小的虹。
"婉儿!"赵大爷的声音从村口传来。
他蹲在新砸平的路上,用烟杆比画着宽度,"你瞧,这路够宽吧?
两辆马车并排走都不挤!"
苏婉儿走过去,鞋底碾过细碎的风化岩,"赵大爷,你咋没睡?"
"我这把老骨头,睡三个时辰就够。"赵大爷抠了块岩屑,在手心搓碎,"再说了,得盯着石匠把最后一段铺完。"他突然压低声音,"方才我去井边打水,听见俩外乡人说话——"
苏婉儿的神经"嗡"地绷直,"说什么?"
"好像是...周...周什么的。"赵大爷皱着眉回忆,"什么"别让青山坳的稻子抢了彩头","得让采办司的人看出破绽"。"
苏婉儿的指尖掐进掌心,"您看清他们模样了?"
"没,离得远。"赵大爷把岩屑撒在地上,"许是我听错了。"
"没听错。"苏婉儿望着东头山坳里若隐若现的粮行旗号,风里突然飘来股子阴湿的霉味,像周文昌那间堆满账本的屋子。
她摸出铜哨,放在唇边又放下——萧珩说过,除非生死关头。
"赵大爷,您去把阿牛喊来。"她转身往祠堂跑,"让他带几个小伙子,把稻田四周的路再检查一遍。"
"干啥?"
"周文昌要挑刺,咱们就给他把刺拔干净。"苏婉儿的脚步带起尘烟,"另外...让人去镇上传信。"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找萧珩。"
风掀起她的衣袖,褪色的手表在阳光下泛着暗黄的光。
指针指向辰时二刻,离考察团抵达还有三十七个时辰。
远处传来阿牛的吆喝声,混着石匠敲岩的"叮叮"声,像首跑调的歌。
苏婉儿冲进祠堂,抓起没抄完的数据,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墨点。
她望着窗外的稻田,望着村口的路,望着村民们陆续从家里走出来,揉着眼睛打哈欠,突然笑了。
三日后会有答案的。
但在此之前,她得先给周文昌的阴谋,织张结实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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