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加工厂梦初启航
周文昌跌跌撞撞跑过村口老槐树时,裤脚还沾着晒谷场的豆荚壳。
苏婉儿望着那道踉跄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方才在祠堂前当众撕开周家粮行的腌臜事,不过是撕开一道裂缝。
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
"婉儿妹子,尝尝新煮的毛豆!"王婶挤到跟前,手里的粗瓷碗腾着热气。
晒谷场上的村民像围拢稻穗的麻雀,这个往她兜里塞鸡蛋,那个往她手里塞刚摘的黄瓜。
老村长吧嗒着旱烟凑过来,烟杆在她肩头轻敲两下:"方才看你举着账册的模样,倒像咱们青山坳的稻子,风再大也折不弯腰。"
苏婉儿接过王婶的毛豆,指尖触到碗底的温度,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仪器。
后日晌午,采办司的考察团就要到青山坳验粮,可她等不到那时候了。
"萧公子。"她转身看向始终站在晒谷场角落的青衫男子。
萧珩正弯腰拾捡被周文昌踹翻的豆荚,听见呼唤便直起身子,袖中玉牌在暮色里泛着幽光:"苏姑娘可是要谈正事?"
"是。"苏婉儿将毛豆碗递给旁边的小丫头,拉着萧珩走到晒谷场边的老柳树下。
蝉鸣在枝叶间嗡鸣,她压低声音:"周文昌今天吃了亏,必定要使绊子。
咱们的稻子能卖上价,但光卖原粮不够——得把米做成米糕,豆磨成豆腐,菜晒成干。"她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附加值,懂吗?"
萧珩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露出清浅笑意:"苏姑娘说的"附加值",可是要建个加工厂?"
"正是。"苏婉儿望着远处起伏的稻田,稻浪翻涌如绿海,"等考察团看过稻子,咱们的粮价能涨三成。
可要是能把加工后的成品送进京城,利润能翻三倍。"她转头直视萧珩,"但我需要两样东西:懂行的师傅,和靠得住的运输。"
萧珩抚了抚袖口暗绣的云纹:"加工师傅我认识一位,姓林,在江南做了二十年米坊活计,上月刚回北方。
至于运输......"他顿了顿,"得看苏姑娘舍不舍得给人分杯羹。"
"只要不碰青山坳的根本,分羹又如何?"苏婉儿的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利落,"就像稻子要分蘖才能抽穗,咱们得先把根扎稳。"
三日后未时,林师傅挑着两个青布包袱进了村。
苏婉儿在村口迎他时,正撞见他蹲在路边捏田埂的土。
老庄稼把式的动作:拇指搓开土块,凑到鼻尖嗅了嗅,又捻了捻指缝间的泥。
"林师傅?"苏婉儿上前打招呼。
男人抬头,眼角的皱纹里沾着土屑,操着带川音的官话:"苏姑娘?
萧小爷说你懂庄稼,我还当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他拍了拍膝盖站起来,掌心的老茧磨得粗布裤发出沙沙声,"方才看这土,沙黏比三成七,透水透气,磨米粉最是得劲。"
苏婉儿眼睛一亮:"林师傅试过用山泉水泡米?"
"试过!"林师傅的嗓门陡然拔高,"我在苏州时,用寒山石缝里的水浸米,磨出的浆子滑得能挂勺。"他从包袱里摸出个陶瓶,倒出半把米,"你看这籼米,得泡够三个时辰,水温不能过二十度——"
"用村东头那口井的水正合适!"苏婉儿接口,"井里的水是后山岩缝渗下来的,三伏天也凉丝丝的。"
林师傅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点了灯:"成!
萧小爷没骗我,你是真懂行!"
加工厂的选址定在村东头的老桑园。
苏婉儿带着林师傅和几个壮小伙实地考察时,老村长叼着旱烟跟在后边:"这地儿原先种桑养蚕,十年前桑虫闹得凶,就荒了。
离井近,又挨着去镇里的青石板路,确实是块好地。"
林师傅绕着空地转了三圈,用树枝在地上划:"这边搭碾米房,那边建磨浆棚,晒场要朝南,方便晾米糕——"他突然停住,用树枝戳了戳脚边的土,"苏姑娘,这土底下是不是有碎石?"
苏婉儿蹲下身,扒开表层土,果然露出指甲盖大的碎石子:"去年发山洪冲下来的。"
"得清干净。"林师傅蹲下来和她一起扒土,"碎石硌坏石磨事小,要是混进米里扎了客人的嘴,那是要砸招牌的。"
村民们听说要建加工厂,自发带着锄头铁锨来帮忙。
阿牛挥着大镐头刨碎石,王婶带着几个妇人挑水泼湿地面压尘,连平时最懒的二狗子都扛着竹筐来运土。
日头偏西时,老桑园的碎石堆成了小山,新翻的土面平整得能照见人影。
"明儿就去镇里买石磨!"林师傅拍着手上的土,粗布短打后背浸出深色汗渍,"我知道哪家的青石磨盘最耐用,磨齿深浅刚好——"
"等等。"苏婉儿突然按住他的胳膊,"运输的问题还没解决。"
林师傅的笑容僵在脸上:"运石磨?
我找镇东头的车把式张老三,他的牛车结实——"
"不是石磨。"苏婉儿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路,"是以后的成品。
米糕要运去县城,豆腐要送进州城,要是靠牛车一趟趟拉,没等送到就馊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手表,"得找跑商路的大车行,用带棚的骡车,夏天加冰,冬天裹棉。"
这话一出,在场的村民都安静下来。
老村长吧嗒旱烟的声音格外清晰:"咱们穷山沟,哪认识什么大车行?"
"萧公子说他有个朋友。"苏婉儿话音刚落,就见山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青灰色的骡车"吱呀"停在村口,车帘一挑,下来个穿酱色直裰的中年男人,腰间挂着个黄铜算盘,油光水滑的分头在夕阳下泛着光。
"苏姑娘?"男人拱了拱手,算盘珠子在掌心拨得噼啪响,"萧小爷说你要找运输的,在下马富贵,镇里福兴行的东家。"
苏婉儿上下打量他:马老板的鞋底沾着新泥,显然刚从别处赶过来;算盘的铜边磨得发亮,说明是常年不离手的家伙什;最要紧的是,他看空地的眼神,像老饕盯着刚出锅的红烧肉——带着算计,却也带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马老板的条件是?"苏婉儿直入主题。
马富贵笑出一口白牙,算盘珠子"啪"地合拢:"我出车队,出冰窖,出沿途的货栈。
加工厂的货,我包运包销,只抽两成利。"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放低,"但得签三年独家,青山坳的加工货,只能走我的车。"
林师傅的眉毛立刻拧成了结:"两成利?
我在苏州时,货行最多抽一成五!"
"林师傅有所不知。"马富贵拨了拨算盘,"从青山坳到州城,要过三道河,七道坡。
别的车不敢走夜路,我福兴行的车夫能摸黑赶车;别的车舍不得用冰,我车上的冰窖能保三天鲜——"他敲了敲算盘,"这两成,是卖命钱。"
苏婉儿没接话,转身走向老桑园深处。
晚风掀起她的青布衫角,远处传来村民们议论的嗡嗡声。
她望着被清理干净的空地,仿佛看见未来的加工厂:石磨飞转,蒸汽弥漫,木架上晾着金黄的米糕,竹筐里堆着雪白的豆腐。
可这些都要变成能装进骡车的货物,变成能送到达官贵人案头的点心——没有可靠的运输,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马富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姑娘要是嫌两成多,咱们可以再谈。
但我得说句实在话——周文昌的粮行在镇里盘了十年,他的车能堵死青石板路。"
苏婉儿的脚步顿住。
她想起昨日在祠堂,周文昌踹翻毛豆筐时眼里的阴狠;想起孙大嫂侄女账册里,那些发霉的粮车;想起方才村口老槐树下,有个戴斗笠的身影闪了闪——那是周文昌的家丁。
"马老板。"她转身时,脸上已恢复平静,"我要先看看你的车队。"
马富贵的眼睛亮了:"明儿辰时,我带十辆带棚骡车来村头。
车板是新换的榆木,冰窖是双层夹墙,每辆车配两个车夫——"
"够了。"苏婉儿打断他,"我信萧公子的眼光。"她望向远处山梁,暮色里已泛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但合作的事,我得和村民们商量。"
马富贵拱了拱手,转身跳上骡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远,林师傅凑过来:"苏姑娘,这马老板看着精得很,会不会......"
"精点好。"苏婉儿望着骡车扬起的尘土,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咱们要的,本来就是能和周文昌掰手腕的人。"
夜风送来稻花的清香,晒谷场那边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
苏婉儿摸出怀里的账页,周文昌的名字被她用炭笔圈了个重重的圈。
加工厂的蓝图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可马老板的条件像根刺,扎得她指尖发疼——两成利,三年独家,到底是蜜糖还是陷阱?
月亮爬上东山,将老桑园的空地照得一片银白。
远处传来狗吠,是阿牛在巡夜。
苏婉儿深吸一口气,将账页收进怀里。
有些决定,得在月光下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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