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京城之行谋大计
信尾的朱印还带着墨香,“皇家采办司”五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苏姑娘。”萧珩的青衫角扫过门槛,腰间玉佩轻叩门框,发出清越的响。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眉峰微挑,“我在村口闻到晒谷场的甜根儿香,却见阿牛跑得比山雀还急——可是京城有消息了?”
苏婉儿指尖在信笺边缘轻轻一勾,将信纸推过去。
竹篾窗漏下的光斑落在萧珩眼尾,他垂眸的瞬间,眼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待看清“特选天下优质农产入贡”几个字,他指节抵着桌案,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信笺边角的云纹:“采办司三年才放一次选,上回还是先皇五十大寿。”他抬眼时眸色深了几分,“这机会,咱们得咬碎了牙抓住。”
祠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师傅扛着半袋新晒的甜根儿冲进来,花白的胡子上沾着碎叶:“我在作坊闻见您这儿有动静!”他把布袋往地上一墩,甜根儿“哗啦”滚出几颗,“昨儿试做的桂花米糕,我多蒸了两笼——”话没说完就瞥见桌上的信,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像淬了火,“皇家?
我这把老骨头能给龙案上供吃食,死了都能多喝三碗孟婆汤!”
马老板跟着挤进来,额角还挂着汗,手里攥着块布巾:“我在村头帮老李家小子修骡车,阿牛拽着我胳膊跑,说苏姑娘要见我——”他一眼扫到萧珩,立刻点头哈腰,“萧先生也在,那可太巧了!”
最后进门的是周先生,他抱着半尺厚的账本,开口道:“晒谷场的产量登记册、作坊的损耗明细、上个月镇里的销量统计......”他把账本摞在信笺旁,“苏姑娘要的东西,我都按季度分好了。”
苏婉儿起身,掌心压过桌案上的信。
祠堂的穿堂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远处石磨的吱呀,一下一下撞着耳膜。
“皇家选供应商,要的是三样。”她屈指敲了敲信笺,“第一是品质,苛刻过咱们镇里的老茶客;第二是稳定,从播种到上贡,不能出半分差池;第三......”
她看向萧珩,“是体面——得让宫里的人觉得,青山坳的东西,吃的不只是味儿,是个讲究。”
林师傅搓着沾了甜根儿粉的手,喉结动了动:“品质我来盯!”
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金黄的米糕,“昨儿试了加松针汁,颜色更透亮;又用山泉水泡甜根儿,甜味儿更清润。”他掰下小块递过去,“您尝尝?”
苏婉儿咬了一口,米香裹着清甜在齿间化开,后味竟有丝若有若无的凉,像山涧风。
“松针汁?”她挑眉。
林师傅笑得满脸褶子:“我琢磨着,宫里贵人吃惯了蜜饯,这清苦回甘的味儿,说不定讨喜。”他又从布袋里掏出几截青黄的果干,“这是野山楂晒的,我加了点桂花蜜腌——要是能做蜜饯配茶,不比那些腻人的甜羹强?”
马老板拍着大腿插话:“运输我来想办法!”他掏出个羊皮地图,铺在桌上用茶碗压角,“从青山坳到京城,走官道要十五日。
我联系了陈屠户家的远房表亲,他在中途的青河镇有货栈——”他手指点在地图上某个红点,“咱们可以在这儿设中转站,换快马,再雇十个镖师押车。”他突然压低声音,“萧先生,您看这镖局......”
萧珩端起茶盏抿了口,喉结滚动时玉佩在胸口晃了晃:“萧家的暗卫能调三个,穿镖师的行头。”他垂眸吹开茶沫,“但明面上,还是用马老板的人——皇家采办最忌结党,咱们得显得清白。”
周先生翻开最上面的账本:“我按古籍整理了产品名录,每样都写清了原料产地、制作工序。”
他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字,“甜根儿米糕:甜根儿取自青山坳后山大阳坡,日照足;糯米是村东水田里的‘月光糯’,浆水用的是山泉水......”他突然顿住,抬头道,“还差个‘故事’。”
“故事?”苏婉儿一怔。
“镇里的米糕摊能火,不就因为那些‘念想儿’?”周先生翻开第二本账,里面夹着阿牛收的粗布包,“王二婶的喜糕、老李家小子的甜根儿,这些得写进供品名录里。” “宫里的娘娘们,吃的是味儿,图的是吉利。
您说,要是写‘甜根儿米糕,取‘甜’如初见,‘根’系乡音’,是不是比干巴巴的原料单强?”
祠堂里静了片刻。
萧珩突然低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桌案:“周先生这脑子,该去翰林院编县志。”
苏婉儿望着桌上摊开的地图、账本、油纸上的米糕,喉咙突然发紧。
山风从窗棂灌进来,卷着林师傅带来的甜根儿香,混着周先生账本里的墨香,还有马老板身上的骡车草料味——这是她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味道,可此刻却像团火,烧得她心口发烫。
“明日开始。”她按住桌案,“林师傅带作坊的人专做贡品级,每笼米糕都要过您的手;马老板今日就去青河镇谈货栈,萧先生......”
她看向对面的青衫男子,“麻烦您找采办司的旧例,咱们得知道宫里往年爱什么。
周先生......”她指了指那叠账本,“把‘故事’编得再软和些,要让读的人想起自家院子里的枣树,或者奶娘蒸的第一块糕。”
众人应下时,祠堂外突然传来阿牛的喊叫声。
这孩子跑得太急,撞在门框上又弹了回来,脸涨得像熟透的柿子:“苏姑娘!
镇里陈屠户捎信来......”他喘着气,“清河县周记粮行也在争皇家采办!
周文昌亲自去了京城,带了十车新制的桂花酿、蜜枣脯......”
祠堂里的声音突然断了。
林师傅手里的甜根儿“啪”地掉在地上,马老板的地图被风卷得哗啦响。
苏婉儿盯着阿牛发颤的嘴角,突然想起初到青山坳时,周文昌派人砸了她的甜根儿摊——那时候她蹲在泥里捡碎叶,指甲缝里全是泥,却想着“总有一天要把摊支到他大门口”。
可现在,大门口变成了金銮殿。
萧珩的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抬眼时,眸底像是压了块冰:“周文昌的货,我见过。”他声音很轻,“甜得发腻,蜜饯里糖霜厚得能硌牙。”
“可他有银子。”马老板搓了搓手,“听说他把镇东的粮栈押了,凑了好些银子打点。”
周先生突然开口:“咱们有‘故事’。”他指了指阿牛怀里的粗布包,“周记的蜜枣脯再甜,能甜过老李家小子和妹妹挖甜根儿的日子?
能甜过王二婶嫁过来那年的喜糕?”
苏婉儿摸了摸衣襟里的信笺,那方洒金笺被体温焐得温热。
她看向窗外,晒谷场上的竹匾还铺到村尾,金闪闪的米糕在秋阳下泛着暖光,有个小丫头踮着脚够竹匾边的米糕,被王二婶笑着拍开手。
“去把阿牛收的‘故事’都誊抄一遍。”
她转身对周先生说,“要工工整整写在洒金笺上,每页边角压云纹——就像这封京城来的信。”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山风,“周文昌有银子,咱们有......”
她望着晒谷场上的人影,“有青山坳的日头,有每块米糕里的月光。”
祠堂外的石磨又吱呀转起来,比往常更响了些。
萧珩望着苏婉儿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我让人去京城买最好的洒金笺。”
他起身时玉佩轻响,“顺便,查查周文昌的货走哪条路——”他顿了顿,眉梢微挑,“总得知道对手的软肋在哪儿。”
众人陆续起身时,林师傅弯腰捡起地上的甜根儿,用袖口擦了擦,小心放进布袋里。
马老板把地图卷好,塞进怀里贴胸的位置——像极了前几日马富贵揣“故事”布包的模样。
周先生抱着账本往外走,“我这就去磨墨。”
苏婉儿留在祠堂里,望着桌上未凉的茶盏。
风掀起信笺,“皇家采办”四个字又忽隐忽现。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信,那里还躺着阿牛收的“故事”布包,王二婶的话、老李家小子的话,都在粗布里暖着。
山风掠过晒谷场,带起一片米香。
远处传来小丫头的笑声,混着石磨的吱呀,像首突然拔高了调子的曲子——更亮了,更急了,还藏着点说不出的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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