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智勇双全定乾坤
后半夜的马蹄声撞碎苏婉儿的梦时,她正攥着被角坐起身。
窗纸外的月光被马蹄踏得支离破碎,有碎叶扑在窗棂上沙沙响,像有人在急切叩门。
"是萧公子。"外间传来王二婶的低语。
苏婉儿掀开被子的手顿了顿——这三更天的,萧珩从镇里赶回来,定是出了急事。
推开门时,萧珩正站在院中的老槐树下。
他外袍沾着露水,腰间玉佩还挂着半片枯叶,见她出来,便从怀里掏出个锦匣:"扬州的锦盒提前到了,我让车把式连夜送过来。"
月光落进锦匣,金丝绣的山楂树在红缎上泛着暖光。
苏婉儿指尖拂过盒底的洒金帕子,帕角还留着绣娘的针脚,细密得像山坳里的晨雾。"周文昌把价压到二十文一斤,"萧珩的声音裹着秋凉,"镇西的刘记茶铺刚退了咱们五十斤枣脯。"
苏婉儿捏着锦盒的手紧了紧。
她想起三天前祠堂里,马老板滚了一地的枣脯,金黄的果子在青砖上滚成小太阳;想起阿牛蹲在后山挖甜根儿,裤脚沾着松泥,说"这根儿得赶在露水下山前挖,浆才甜得干净"。
有些甜,是钱买不来的——她咬了咬唇,把锦盒扣上时,"青山坳"三个烫金小字在月光里亮得扎眼。
"明儿让林师傅把新晒的枣脯挑最透亮的,"她转身往灶房走,"要挑果肉厚得能透光的,核儿得用小镊子夹,不能留半丝苦仁。"
萧珩跟着她跨过门槛,见她从陶瓮里舀出半盏蜜,蜜色在油灯下像流动的琥珀:"再往蜜里兑半勺桂花露——上个月王二婶腌的那坛,要最嫩的桂瓣。"
灶房的风掀起她的发尾。
萧珩突然看清她眼下的青影,像山坳里未散的雾。"你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他伸手要扶她,被她侧身避开。"孙夫子的《甜根记》抄了八遍,"她从竹篮里抽出一叠纸,墨迹未干的字还带着墨香,"老医正的方子拓了二十份,每份都盖了医馆的印。"
天刚擦亮时,林师傅的木槌声敲醒了整个山坳。
他蹲在晒谷场的竹匾前,手里捏着块枣脯,对着晨光眯眼:"这瓣儿颜色发暗,不行。"旁边的阿秀端着木盘要走,被他扯住袖子:"回来,这颗核没夹干净,苦味儿会渗进蜜里。"
苏婉儿站在碾坊门口看,石磨转得比往日更急,碾碎的甜根儿浆泛着青白,像山泉水漫过青石。
王二婶见她过来,舀起一勺浆往她嘴边送:"尝尝,今儿的浆更清。"甜津津的汁水漫进喉咙,苏婉儿突然想起陈大人说的,他母亲小时候在山坳里喝甜根儿浆煮枣子的模样——那些被岁月泡软的甜,该是这样的味道。
评审那日的晨雾还没散透,苏婉儿就带着十盒锦匣上了萧记的马车。
锦盒码在铺了棉絮的木箱里,每盒之间塞着晒干的茉莉,香气裹着枣脯的甜,在车厢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萧珩坐在她对面,手指敲着车壁:"周文昌的人跟着咱们进了城,在宫门外头转悠。"
"由他。"苏婉儿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是老医正写的质量保证书,盖着太医院的分院印;是林师傅记了三年的晒枣日记,每页都标着晴雨和温度;是山坳里二十户人家按的红手印,按在"青山坳甜枣,甜过岁月"的横幅上。
御膳房的偏厅里,鎏金屏风后的阴影里传来茶盏轻碰声。
苏婉儿掀开锦盒时,满室的人都凑了过来——枣脯躺在洒金帕子上,像被月光吻过的琥珀,孙夫子的《甜根记》摊在盒底,墨迹里浸着墨香和枣香。"这枣脯要配新茶,"她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水,"第一口尝甜,第二口品蜜里的桂香,第三口...就能尝出山坳里的山泉水味。"
"慢着。"
穿青绸衫的周文昌从屏风后转出来,手里举着块枣脯:"我让人验过,这枣脯糖分超标,吃多了伤脾胃。"他身后跟着个白胡子老医正,手里捏着张纸:"确实,甜得反常。"
苏婉儿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殿外的鸟鸣。
她解开怀里的布包,最上面的纸页"唰"地展开——是太医院出具的检测报告,墨迹未干的"糖分适中,有益脾胃"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这是上个月送太医院的样品,"她指尖划过报告上的朱红大印,"每批枣脯晒好,我们都留样送检。"
周文昌的脸白了一瞬,又涨得通红:"那...那包装上的《甜根记》,不过是野史!"
"孙夫子是前明的举人,"苏婉儿从锦盒里抽出那叠抄本,"他的手札现存清河县学,这是县学的抄录证明。"
她把盖着县学大印的纸页拍在案上,"青山坳的甜,不是编的故事——是山坳里的人,用三十年晒坏的竹匾,用一百担甜根儿浆,用每颗枣都挑三遍的耐心,熬出来的岁月。"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陈大人突然笑了:"我让人把这枣脯送了宫,太后说,像极了她小时候在老家喝的甜根儿浆。"他转头看向主位上的老太监,"这皇家采办的首单,就给青山坳吧。"
山坳里的唢呐声是在晌午时分响起来的。
马老板骑在枣红马上,举着黄缎裹的圣旨,嗓子喊得破了音:"皇家供应商!
咱们青山坳的枣脯,要进御膳房啦!"
晒谷场的竹匾全堆在槐树下,王二婶把枣脯往小孩兜里塞,阿牛举着锦盒满场跑,林师傅蹲在石磨旁抹眼泪——那石磨转了三十年,今儿个终于转出了金贵的甜。
苏婉儿站在祠堂门口,看晚霞把山坳染成蜜色。
萧珩走过来时,她正盯着自己磨出茧子的手指——那是晒枣时被竹匾划的,是捏针绣帕子扎的,是跟村民一起搬石磨磨破的。
"接下来要往南边送甜枣,"萧珩的声音里带着笑,"扬州的茶商,金陵的富户,都等着尝这山坳里的甜。"
可苏婉儿望着山外的官道,那里的尘土被晚风吹起,像条未写完的路。
她知道,周文昌不会就此罢休;她知道,更大的商路意味着更多的算计;她知道,这甜要想甜得长久...得更甜些才行。
祠堂的烛火突然亮了,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
那影子里有晒谷场的竹匾,有石磨的吱呀声,有二十户人家的笑声——这些,该够她再走一段路了。
(https://www.02ssw.cc/5026_5026333/11111106.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