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商路初探

西市的日头坠到城楼飞檐下时，苏婉儿把最后一筛甜根片收进竹篓，指节被竹篾硌得发红。

萧珩走过来接过竹篓，玉牌在他腰间轻撞出细碎声响："周文昌的人查着了——昨日寅时出的城，带了两个护院，往南去了。"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料到周文昌不会坐以待毙，可这"往南"二字还是让后颈泛起凉意——青山坳的商队，不正是要往南去寻新销路？

"先办正经事。"她扯了扯被汗水黏在后背的靛青围裙，"刘老板那边催了两回，说有要紧的商路消息。"

松风茶棚的竹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个穿宝蓝直裰的中年男人。

他正捏着茶盏看账册，见苏婉儿进来，立刻起身抱拳："苏姑娘，萧公子，可算把两位盼来了。"

刘老板是苏婉儿上月在布庄结识的外地采购商，当初他尝了青山坳的蜜饯后，眼睛亮得像见了金锭子。

此刻他推过案上的牛皮纸卷，指节叩了叩上面用朱砂标红的地名："这是我跑了三年的商路图，北边被周家的人卡着，东边又闹蝗灾，能试的只有南边的南庆、临淮、安州三城。"

苏婉儿凑近看，纸卷上密密麻麻记着各地货价：南庆的蜜饯行规，临淮的茶商忌讳，安州的码头税银。

她的指尖停在"南庆"二字上，那里用小字备注着"顾家独占"。

"顾家？"萧珩挑眉。

刘老板压低声音："顾家是南庆首富，连知府大人过寿都要送他请柬。

他们家的蜜饯铺占了半条街，新货想挤进去？"他摇了摇头，茶盏里的波纹晃碎了夕阳，"除非能让顾家的老主顾尝出甜头，否则连城门都进不去。"

苏婉儿的拇指摩挲着腕间铜铃。

她想起青山坳晒场里堆成山的甜根，想起阿大媳妇夜里缝蜜饯袋时被针扎破的手指——那些人把身家都押在这条商路上，容不得半点闪失。

"我要这三城的详细货单。"她抬头时目光灼灼，"包括顾家的供货周期、老客喜好，还有......"她顿了顿，"他们的软肋。"

刘老板愣了愣，随即大笑："苏姑娘这架势，倒像要拆了顾家的铺子！"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早备着了——顾家每月十五往庄子送陈货，老客最爱桂花味，可他们的蜜饯总带股涩味......"

茶棚外的梆子敲了五下。萧珩看了眼天色："该去码头找老李了。"

老李是漕帮退下来的向导，萧珩说他闭着眼都能数清南去路上的坑洼。

苏婉儿在码头找到他时，他正蹲在船边修桨，古铜色的胳膊上布满旧疤。

"带商队？"老李吐了口草茎，"先说好，山匪、河盗、关卡抽成，哪样都能扒层皮。"他忽然抬头盯着苏婉儿的眼睛，"你这女娃，真敢押上满车的蜜饯？"

"我押的不是蜜饯。"苏婉儿蹲下来，从竹篓里掏出片蜜饯递过去，"是青山坳的命。"

老李捏着蜜饯的手顿了顿。

他咬了一口，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甜得直钻后槽牙！"他把桨往地上一杵，"成！

我带你们走水路，比旱路少三天，还能避过黑风岭的土匪。"

王勇是老李介绍的护卫队长，腰里别着两把短刀，见人先鞠个半躬。"我护过盐商，护过茶商，"他拍了拍胸脯，"护蜜饯商还是头回，保准比护金子还当心。"

启程那日，青山坳的村民挤在村口。

阿婆塞给苏婉儿一布袋晒干的野枣，阿大往马车上多绑了两筐甜根："要是卖不掉，就说这是苏姑娘改良的品种！"

苏婉儿坐在马车上，望着渐远的青山，把野枣布袋压在膝头。

萧珩骑马走在右边，玉牌在雾气里忽隐忽现。

老李站在船头敲着船帮喊号子，王勇带着护卫们检查每辆车的绳索，刀鞘撞在车轮上，叮当作响。

旅途比预想的顺利。

苏婉儿用干草把蜜饯袋分层垫好，又在竹筐四壁戳了透气孔——这样即便遇上下雨，蜜饯也不会闷出水汽。

萧珩每过一个关卡，就递上枚刻着"萧"字的竹牌，守关的兵丁看了，立刻堆着笑放行。

"这竹牌......"苏婉儿有次忍不住问。

萧珩勒住马，竹牌在他指间转了个圈："我爹常说，商路不是脚走出来的，是人情铺出来的。"他侧头看她，眼尾微弯，"你教村民种甜根，我铺商路，倒像在搭座桥。"

苏婉儿的耳尖发烫。

她低头整理蜜饯袋，却摸到袋角沾了片干草——是阿婆塞的野枣漏出来了。

她把野枣揣进怀里，想起出发前阿婆说的话："婉儿啊，咱青山坳的娃，最会在石头缝里扎根。"

第十日清晨，老李站在船头喊："南庆城到了！"

苏婉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城门口挂着"顾家蜜饯"的大红灯笼，三个伙计守着辆板车，正把整筐的蜜饯往铺子里搬。

"顾家的陈货。"刘老板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每月十五往庄子送，老客最爱桂花味......"

苏婉儿让王勇把马车停在离城门半里的茶摊。

她买了碗茶，装作歇脚的旅人，看着顾家的伙计卸货。

有个老妇人拎着竹篮凑过去："给我称半斤桂花味的。"

伙计抓了把蜜饯往秤上一放："五十文。"

老妇人皱起眉头："上月不是四十文？"

"顾家的货，爱买不买。"伙计把秤砣往远里一挪，"再啰嗦连这都没了！"

老妇人叹着气走了。

苏婉儿摸出块自己带的蜜饯，追上她："阿婆，尝尝这个？"

老妇人咬了一口，眼睛立刻瞪圆："甜！

还带股子清香味，比顾家的强多了！"她攥着蜜饯的手直抖，"姑娘，这哪买的？

我明儿带钱来！"

苏婉儿望着老妇人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城门口那排红灯笼。

萧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轻声道："顾家的蜜饯带涩味，是因为用了陈蜜。

我们的蜜是新采的，又晒得透......"

"可他们占着铺子，占着老客。"苏婉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让老客们转过来，得让他们尝得到，买得到......"

她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阿珩，我们先不进城门。

让王勇带几车蜜饯去城郊的庄子，老李领人去码头的船家——先让顾家的老客们尝鲜，再......"

话音未落，城门口传来喧哗。

顾家的伙计踢翻了茶摊，指着苏婉儿的马车喊："哪来的野货！

敢在顾家的地盘卖蜜饯？"

萧珩挡在苏婉儿身前，玉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苏婉儿望着顾家伙计涨红的脸，又摸了摸怀里的野枣——青山坳的娃，从来不怕在石头缝里扎根。

她转头对老李说："去把马车上的蜜饯袋拆两筐，分给茶摊的阿公阿婆。"又对王勇道："挑十个护卫，跟着我去庄子。"最后看向萧珩，眼里燃着小火苗，"阿珩，你说商路是人情铺的......那我们就先铺条小路。"

萧珩笑了，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听你的。"

城门口的红灯笼在风里晃了晃，映着苏婉儿靛青的围裙，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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