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风雨同舟
祠堂里的油灯跳了跳,灯芯烧得噼啪响。
苏婉儿捏着那封伪装字迹的信,野枣核在衣襟里硌得胸口发疼——三天前山外来客塞给她的神秘信封,此刻终于和眼前的乱局对上了线头。
"太行有变,速查云州。"她轻声念出信上八个字,指尖在"云州"两字上顿住,"刘老板的车往北边去,周文昌砸的是北边商路。
这信是在提醒我们,北边的路要出问题了。"
萧珩将那封周家人身上搜出的信放在火盆上,橙红的火苗舔过纸角,"周文昌想断我们的商路,可有人想让我们提前察觉。"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苏婉儿鬓角的碎发飘起来,"得找条替代路线,越快越好。"
苏婉儿摸出怀里的羊皮地图——这是她用半个月时间,把青山坳方圆百里的山径水脉都标进了现代测绘图里,"西头有条老茶路,二十年前茶商运货走的,后来官道通了就废了。"
她指着地图上一条细如游丝的线,"我查过县志,这条路翻过大石崖能直插云州边界,比现在的官道近三十里。"
萧珩的拇指在地图上那条线来回摩挲,"谁能带路?"
"老李头。"苏婉儿几乎是立刻说出名字,"他年轻时跟着马帮走南闯北,我上个月在晒场见他修独轮车,听他跟老张头说,当年走老茶路时在大石崖下埋过避雨的陶瓮。"
祠堂外的更夫又敲起梆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萧珩突然握住她手腕,指腹触到她袖口蹭的蜜饯糖渍,"现在去?"
"现在。"苏婉儿抽回手,把地图卷进竹管,"周文昌今晚动手,说明他急着在我们反应过来前封死北边。"她抄起门边的斗笠扣在头上,"老李头住村东头第三间草房,养了只瘸腿黄狗。"
村东头的狗确实瘸了条腿,听见脚步声就拖着后腿往草垛里钻。
老李头披着旧棉袄开了门,油灯映得他皱纹里都是油光,"苏娘子?
这大半夜的——"
"老李叔,借一步说话。"苏婉儿直接跨进门槛,竹管往桌上一放,"想请您带我们走老茶路。"
老李头的笑僵在脸上。
他搓着粗糙的手指后退半步,扫过萧珩时眼神更警惕,"老茶路?
那路早塌了一半,前年张猎户去打野猪,回来腿肚子上划了道尺把长的口子,说是被倒树抽的。"
"塌的是前半段。"苏婉儿展开地图,用炭笔在大石崖处画了个圈,"县志里说茶商当年在崖底凿了石梯,我上月爬上去看过,石梯虽然长了青苔,但结构没坏。"
她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这里有个天然溶洞,能存二十车货;再往前二里是山溪,清得能看见底,马队饮马不用愁。"
老李头凑近些,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那红点画在他当年埋陶瓮的位置。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戳了戳地图,"你咋知道溶洞?"
"您去年和张婶子说,当年躲雨时看见洞顶有钟乳石,像倒着长的玉米。"苏婉儿笑,"我爬上去数了,钟乳石有二十三根,最大的那根尖上还挂着水珠,落下来能砸出小坑。"
老李头的喉咙动了动。
他突然转身从梁上取下个布包,抖开是顶褪色的靛青马帮帽,"二十年前我跟着陈大掌柜走这条路,他说"老马识途,老腿识路"。"他把帽子扣在头上,"明早寅时三刻,村西头老槐树下碰头。"
寅时的山风像冰锥子,刮得人睁不开眼。
苏婉儿裹紧粗布斗篷,看老李头往马背上系了三葫芦酒——不是喝的,是防蛇的。
萧珩检查着队员的包裹,阿牛背着药箱挤过来,"苏娘子,我跟你们去,周家人要是追来——"
"你留在村里。"苏婉儿按住他肩膀,"刘老板的蜜饯明天要过秤,周文昌说不定还会使绊子,你帮王二叔守着晒场。"她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塞给他,"里面是防蜂的药粉,要是有人往蜜饯里扔马蜂窝——"
"知道了!"阿牛把布包揣进怀里,"我保证一粒蜜饯都不少!"
老茶路比想象中难走。
辰时刚过,天上就飘起冷雨,山泥混着腐叶滑得人直打趔趄。
老李头走在前头,用柴刀劈着挡路的野藤,"看见那棵歪脖子松没?
当年陈大掌柜在树洞里藏过银钱——"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
苏婉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松树下的野草丛里,横着根碗口粗的断木,断口齐整得像被斧头砍的。
"有人提前清过路。"萧珩蹲下身,指尖抹过断木上的新鲜木屑,"最多是昨夜的事。"
老李头的马帮帽檐滴着水,他抽了抽鼻子,"不对,这味儿——"他突然拽住苏婉儿往旁边一扑,身后传来"咔"的脆响,一根削尖的竹桩从他们刚才站的位置刺出来,尖端还沾着暗红的血——不知是野兽的还是人的。
"陷阱!"队伍里有人喊。
苏婉儿趴在泥地里,看见前方三步远的草丛里,隐约露出几根细铁丝。
她摸出怀里的野枣核,用指甲在地上划了道线,"大家跟着我走,踩我脚印!"
雨越下越大。
他们绕开了七处陷阱,踢翻了三具捕兽夹,直到日头偏西才摸到大石崖下。
老李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崖壁上的石梯笑,"小娘子,你说的二十三根钟乳石——"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
苏婉儿抬头,呼吸陡然一滞:石梯上的青苔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板;溶洞外的荆棘被砍成整整齐齐的堆,连块碎石都没剩下;更远处的山溪旁,搭着个新草棚,棚下堆着半袋没拆封的盐——盐袋上印着周记铁铺的标记。
"周文昌比我们快。"萧珩的声音冷得像山溪里的水。
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尖挑起盐袋上的红绳,"这绳结是周家护院的手法。"
老李头突然蹲下来,用手扒开石梯旁的土。
半块陶瓮露出来,和他当年埋的分毫不差——瓮里装着半袋炒米,炒米上压着张纸条,墨迹被雨水晕开,勉强能认出"速退"两个字。
苏婉儿的心跳得厉害。
她摸出怀里那封神秘来信,和纸条上的字迹比对——都是刻意伪装的歪扭,但运笔的顿挫一模一样。
"有人在帮我们。"她轻声说,"周文昌清了路,设了陷阱,可有人提前告诉我们老路的存在;他在溶洞布置了盐袋,可有人把陶瓮里的炒米留着,让我们知道这里安全。"
萧珩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刀鞘的凉意,却把她的手指焐得发烫,"继续走。"他说,"周文昌能找到这里,说明他也想要这条路。
我们得比他更快。"
石梯湿滑,他们扶着崖壁往上爬。
苏婉儿的鞋底磨破了,脚趾沾着血,但她盯着前方老李头晃动的帽檐,一步都没停。
等爬到崖顶时,雨停了,晚霞把天空染成醉红色。
老李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苏婉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崖顶是片平缓的坡地,左边是成片的野核桃树,右边是条石子路,路的尽头能看见云州方向的炊烟;坡地下方有处天然的凹地,正好能建仓库,凹地旁的山泉水"叮咚"作响,清得能照见人影。
"这是——"她喉咙发紧。
"当年陈大掌柜说要在这里建茶栈。"老李头的声音发颤,"他说"等我赚够了钱,就在这坡上种满茶花,让马帮一来就能闻见香"。"他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可他没等到那一天,后来兵荒马乱的,这地方就没人来了。"
萧珩绕着凹地走了一圈,蹲下来抓起把土搓了搓,"土质疏松,排水好,建仓库不会返潮。"他指向野核桃树,"这些树至少长了二十年,说明这里没遭过山火,生态稳定。"
队伍里有人吹了声口哨,"苏娘子,萧东家,咱们这是找到宝了!"
苏婉儿望着远处的炊烟,心里突然升起股热流。
她摸出怀里的野枣核,放在手心里看——这颗她从现代穿越来时就攥着的种子,此刻在晚霞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明天就派阿牛带人来修仓库。"她转头对萧珩说,"再让王二叔调二十个壮劳力,把野核桃树围起来,等秋天收了核桃能榨油,核壳能做蜜饯的炭——"
"苏娘子!"山风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
是跟着他们来的小顺子,他跑得气喘吁吁,"周、周文昌带着三十多个护院,往这边来了!"
苏婉儿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看向萧珩,他眼底的星子正淬着冷光。
"把坡地的入口用树枝堵上。"萧珩迅速分配着任务,"老李叔带两个人去山溪上游,把水引到石子路上,冲掉脚印;小顺子回村,让阿牛把晒场的蜜饯提前装车,走东边的小路——"
"萧珩。"苏婉儿打断他,从怀里掏出那封神秘来信,"我们需要支援。"她指腹摩挲着信上的云纹火漆,"那个帮我们的人,应该还在云州。"
萧珩的手在她发顶轻轻一按,"我这就写信。"他转身时,衣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周文昌要抢这条路,可他不知道——"他回头对她笑,"我们要的,从来不是一条路。"
晚霞渐渐沉下去,坡地被染成暗紫色。
苏婉儿望着远处腾起的尘烟,摸出腰间的短刀——这是她让村里铁匠打的,刀鞘上刻着青山坳的山形。
"准备好。"她对众人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周文昌要来了。
但他不知道,青山坳的人,从来不会被堵在一条路上。"
山风卷着野核桃的清香掠过她的发梢。远处,尘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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