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皇命难违
明黄信封上的龙纹火漆烫得她掌心生疼,像被谁用烧红的铁签子戳了一下。
"苏娘子?"小顺子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县太爷的差役说,这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走了。"他的布鞋尖蹭着地上的篝火灰烬,火星子被踢得噼啪乱溅,"我...我是不是该去喊村长来?"
"不用。"苏婉儿深吸一口气,山风卷着野枣花香灌进喉咙,让她的声音稳了些。
她转头看向萧珩,后者正盯着那枚龙纹火漆,眉峰压得很低,像山雨欲来前的云。
萧珩伸手接过信封,指腹轻轻抚过火漆边缘:"是内廷用的洒金笺,封泥里掺了朱砂。"他的拇指在"诏"字上顿了顿,"半年前我往京城递过青山坳的农产名录,附了改良盐碱地的详细数据。"
苏婉儿突然想起他上午说的"送出去的信",原来不是普通商函。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现代实验室里导师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当你的成果被看见时,未必是掌声,也可能是显微镜。"
"拆开吧。"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轻。
萧珩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拆一件易碎的瓷器。
信笺展开的瞬间,篝火突然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到苏婉儿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青山坳苏氏婉娘,改良盐碱地三十顷,引渠灌田惠及三村,所产粟米麦豆皆丰于常岁......着即入宫面圣,详述农桑之法。"萧珩念到最后一句时,声音低了下去,"限七日后抵京。"
山风卷起苏婉儿的衣角,她望着远处青山坳的灯火,那些星星点点的光突然变得遥远。
半年前她刚穿越来时,这里的田埂还裂着龟纹,现在连晒场都堆不下新收的稻子。
可这封诏书,把她从山坳里的开荒女,推到了金銮殿的台阶前。
"你在怕什么?"萧珩的声音像块温玉,熨着她发紧的后背。
苏婉儿摸出兜里的野枣核——这是她刚穿越时在田埂上捡的,现在被体温焐得发亮。"我怕他们要的不是农法,是......"她顿了顿,"是青山坳能种出的东西,比粟米更金贵。"
萧珩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块半旧的玉佩,羊脂玉上刻着缠枝莲纹。"我祖父当年被先帝召进京城时,也带着块这样的玉佩。"他指腹摩挲着纹路,"后来他说,圣心难测,但有一样东西比圣心更硬——"
"是道理。"苏婉儿接口。
她想起自己教村民种稻子时,有人怀疑"水漫田埂会烂根",她就带着人挖了对比田,用晒得发干的稻穗堵住了所有质疑。
萧珩笑了,眼尾的细纹像被风吹皱的春水:"所以明天开始,你得把青山坳的里里外外都理清楚。"他指了指还在篝火边喝热粥的村民,"周文昌的事刚了,他们的胆子才热乎起来,可经不起再晃荡。"
这一夜,青山坳的祠堂灯亮到了后半夜。
苏婉儿把账本摊在供桌上,烛火映得她眼下泛青。"晒场的米要按三六九等分仓,阿牛你记着,三等米留着做饲料,一等米装坛封泥——"她抬头看见阿牛揉眼睛,伸手戳了戳他额头,"困了?
上个月你扛着两百斤稻子跑半里地都没喘,现在连账本都看不住?"
"不困不困!"阿牛猛地坐直,墨笔在纸上洇开个黑团,"苏娘子你说,我记!"
里屋传来陶碗碰撞的声响,是李婶在给守夜的人煮鸡蛋。
苏婉儿听见老李头的咳嗽声,想起前几日他在田里摔了一跤,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李叔。"她推开里屋门,"明天开始你别下田了,带几个小娃在晒场称粮,称错半升我拿你下酒。"
老李头把鸡蛋往她手里塞:"你这丫头,比我家那口子还啰嗦。"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听说你要上京城?
给咱青山坳带句话——就说咱的稻穗,比县太爷家的牡丹开得还旺!"
天刚擦亮时,萧珩敲开了苏婉儿的院门。
他手里提着个青布包袱,上面压着张字条:"我让人去云州查诏书的来路,这是京城几家米行的账本,你看看。"
苏婉儿接过包袱,指尖触到粗布下的纸页,带着墨香和长途跋涉的潮气。"你昨晚没睡?"她看见他眼下的青影,"萧珩,你不是铁打的。"
"我若是铁打的,怎么护着你?"萧珩弯腰捡起地上的野枣核,"昨晚巡夜时捡的,比你兜里那个还圆。"
他把枣核塞进她掌心,"拿着,遇事不决就摸摸它——当年我爹教我看商路,说最险的道,往往藏着最甜的枣。"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晌午。
阿牛举着个油皮纸包冲进祠堂,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在账本上:"苏娘子!
村口老槐树上钉着这个,我去赶鸡才看见的!"
油皮纸展开时,有细碎的草屑簌簌落下。
信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被人攥着手指硬划出来的:"莫进京,龙椅下埋着刀。"
苏婉儿的手指在"刀"字上顿住,炭粉沾了满指。
她抬头看向萧珩,后者正盯着纸角的暗纹——是周家特有的缠枝菊水印,虽然被刻意蹭花了,但菊花瓣的弧度骗不了人。
"周文昌的舅舅在云州当参将。"萧珩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他前两日托人递话,说要"替外甥讨个公道"。"
祠堂外突然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小顺子带着几个娃在晒场翻稻堆。
苏婉儿望着他们红扑扑的脸,想起刚穿越时,这些孩子还蹲在田埂上啃野菜。"我若是缩在山坳里,他们今天能笑,明天呢?"她把信纸折成小块,塞进灶膛,"进京,但是......"
"我让王勇带二十个护院扮作商队,我扮作账房先生。"萧珩从袖中摸出顶旧毡帽,"京城的萧府老宅还留着,我让人提前打扫了。"他突然笑了笑,"你不是想看看当年皇商的仓库什么样吗?"
第七日清晨,青山坳的村口站满了人。
苏婉儿跨上青骒马时,李婶往她怀里塞了包炒米,老李头递来根竹鞭:"这是后山的斑竹,抽起马屁股响得很!"阿牛追着马跑了半里地,直到马蹄扬起的尘土模糊了他的身影。
萧珩骑马走在她身侧,毡帽压得低低的。"到了京城,我带你去看大栅栏的米市。"他的声音混着马蹄声,"那里的米商要是知道青山坳的稻子,能把门槛踩塌了。"
苏婉儿摸了摸怀里的野枣核,又摸了摸袖中的信纸——那是出发前阿牛塞给她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等你带糖葫芦回来"。
山风掀起她的头巾,她望着前方蜿蜒的官道,突然想起现代实验室的恒温箱。
这次,种子要自己钻出土壤了。
京城的城墙,已经在云里露出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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