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没有杂念的恋爱
1
柳植笑得很好看,漆黑的眼扬起来的睫毛,还有微微抬起的下巴,像个等待表扬的小学生。
方棠又是愣了愣:“啊?”
她压根就没想到柳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交往有段时间了,他们都没提见父母的事。
毕竟太熟悉了,彼此双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彼此都知道。
如果说柳家的父亲是个难缠的父亲,那方妈妈的难缠指数还要乘以2。
她是很勤快很乐意帮忙孩子的母亲,也不会时不时自作主张喧宾夺主,但她是打压式教育的典型代表。
她习惯性地“埋汰”方棠,360度全方位的,从长相到身材到走路姿势吃饭拿筷,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她不开口的。
她对方棠的爱,就体现在她的“埋汰”上,也体现在她对方棠婚事的关心上。
她发自肺腑地觉得无论男人女人,单身都是不好的,结婚才有益身心。
方棠也是发自肺腑地觉得,有些事情,离妈妈远一点比较好。
“我没想过再婚,我没时间再去经营一个小家,也不想再去为另一个我所谓的丈夫花心思,我的时间宝贵,多余的要用在工作上。”
两人一路牵着手走着,天气太热,手心都微微出了汗,但谁都没松手。
方棠在很坦白地袒露心思,确认关系后,两人第一次认认真真谈到以后。
“说句真心话,如果我早知道生孩子这么耽误事,孩子我都不会要,虽然我爱菲儿,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超过我父母,超过我自己,她也是我唯一一个可以为她去死的人。”
“但是,如果在生她之前,我就知道这些能具象化占有我多少时间和精力,我不会生。”
方棠笑了笑:“我知道这话很刻薄,但是是真的,我对手术刀的热爱,超过了所有,但为了孩子,我必须一次次后退和让步,这是我的极限。”
“我不会结婚,不会再允许另一个极限发生。”
他们已经围绕着楼下的小广场走了三圈,方棠终于说完了长篇大论。
她想松开手,柳植没让,她就没动了。
“所以,柳植,你可以以我男朋友的身份上门,但我父母如何给你施压,我都希望你和我保持一致,就是我们只恋爱,不结婚。”
她认真说,顺带着下意识地晃了晃柳植的手。
2
柳植视线落在她晃动着的手上,有些失笑。
这方棠,一直都没怎么变,想要自由和梦想,想要热烈的希望。
“你记得我们大三时上过一堂解剖大课吗?就那节当时名震整个医学院的解剖大课,唯一的一节——实操课。”
医学院并不是所有专业都能解剖尸体的,大部分专业都是在小动物身上实验,比如兔子,小白鼠,或者顺手剖一个猪心,猪内脏之类的。
能触碰到完整尸体的可能性很小,也很低,有些课会看到在福尔马林中浸泡的人体器官或者人体,但那一般都是放了很久的,大部分学生都没有这个机会。
当然,学校有个兴趣小组除外,就是解剖小组,那个小组和附属医院的某些科室建立关系,触碰到人体器官和尸体的机会,多了很多。
但那个小组是有人数限制的,能力不是出类拔萃的不能进。
四人中个个都是佼佼者,可惜医学院佼佼者太多,能出头的,在大三之前,只有方棠。
她凭本事进入了解剖小组,然后更是参与了那场大课老师助手的角逐,最后留了下来。
那是一具新鲜的才死了三天的尸体,被从冷柜里推出来,摆在了一大群跃跃欲试,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的学生面前。
“每个人上去摸了一遍那个尸体,每个人二十秒钟,随便摸哪里,然后老师开始考题,现考现答,对了留下,一轮轮刷,最后留下一个人当助手。”
柳植笑着,那堂大课是他第一次摸到尸体,也是第一次真正了解到方棠的实力。
他们都参加了,最后留下的,只有他们两个。
然而,柳植输了,方棠赢了。
“我当然记得,”方棠接话,她笑得很得意,“后来我剥离尸体的头骨组织,没有出一点问题,干净又漂亮。”
这话说得,很像个变态杀人狂。
柳植哈哈大笑,笑声朗朗,在夜色中惊起了飞鸟,扑簌簌响声一片。
3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在为了生活,总该有人为了理想……棠棠,你去为了理想吧,我来替你‘为了生活’。”
方棠静默了下来,她看着柳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曾谈过一共三场恋爱,在余韦德之前两场,那两个陪她一起野营看日出的男孩,都是医学院的学长。
有些道理不自己亲历过是不会明白的,她也是在经历过三个男人才知道,那些男人喜欢的,只是一部分的她。
他们喜欢她优秀,因为优秀独立的方棠在经济上不依附他们,无论从哪方面,都能打。
可他们又不喜欢她太优秀,当她成为他们的女朋友、老婆时,他们希望她能以“当女朋友”和“当老婆”为先,个人的优秀先往后放一放。
需要牺牲的时候,他们都希望是她先牺牲,来保全他们自己。
而一旦方棠表现出激烈的抗议和不服从时,所有的指责就都会扑面而来,最后都成了她的错。
只有柳植,只有他说:去吧,你去优秀你的,你想追求那道光,我早就知道了,你去吧。
当所有人都为了生活不得不妥协时,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是为了理想而努力的。
“我做托起你的人,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至于你不要婚姻,那就不要,我也不要,那只是一张纸,保证不了幸福,更保证不了理解,尊重,和爱。”
柳植笑得傲气又阳光,他偏头想了想:“对了,你如果是要做科研,我也是可以支持你的,我爸给了我很多钱,这个你知道吧?”
方棠忍不住笑,刚开始微微的,最后越笑越厉害,掩着脸,笑成了一朵花。
这件事是他们最近这两天知道的一个意外,也算是柳植的一个意外之喜。
大大的,出人意料的结果。
4
柳彬因为本人没有吸毒,买卖也不够量刑标准,于是关了十天,就被放了。
这十天里,柳父闷声不响做了件大事。
为了还掉银行那六百万的贷款,他把自己的老装潢公司转让给了他人,只卖了区区三十万,算是大贱卖。
银行亏空还有四百多万,他没能力填窟窿,也不想填窟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房子挂牌出售,比市场价低了两成。
不过三天,抛售成功,手续快速办好,等柳彬出了拘留所,老别墅已经没了。
柳父拿着卖房子余下的一千七百万,转头给了大儿子柳植一千万,自己留了三百万,再给了王桂桃母子四百万。
并留下一句话:爱留留,爱滚滚,他不管了。
留下他欢迎,要走他不送。
他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北京西三环的那套小两居里,而那套房子,他也把房主的名字改成了柳植。
因为这个,王桂桃闹了三天三夜,哭闹撒泼打滚甚至绝食要吃药要跳楼什么都试过,都无济于事。
听说王桂桃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柳父在听京剧,王桂桃的哭声和他录音机里的《定军山》一起响,相映成辉。
然后王桂桃跟着拘留所出来的儿子柳彬走了,带走了那四百万,头也不回。
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许还在北京,也许不在了。
柳家巨变,风波动荡半个多月,终于落下帷幕。
最后的结果,既出乎意料又让人不太意外,柳父从一个身居别墅的小老板,变成了一个住在老房子里的糟老头,彻底退了休。
而在柳家待了二十多年的王桂桃母子,销声匿迹,不见了踪迹。
这一切细细去想,除了说命运弄人,柳植觉得无话可说。
5
“你是有挺多钱的,那套西三环的小两居,现在也要至少四五百万吧,是个有钱人。”方棠打趣。
柳植嗯了声一本正经道:“那套房子我爸在住,不卖的。”
方棠笑,他又想了想:“我自己收入也不低啊,吃饭肯定够了,我们有医保,生病不用怕,如果你要搞科研,我也能支持你,所以结婚不结婚,不重要。”
方棠看着柳植,既羡慕又欢喜。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旁的多余的想法一律没有,简单直接。
“你也可以的,你要学会对你爸妈的要求说不,挡回去,打回去,抵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死心就好,就让他们明白:结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带上了调侃,最后一句,用了那个网络风靡的语气词,类似于耍赖那种。
方棠被他逗得直笑,在夜色中笑得仿若得到了糖吃的小女孩。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站在一样的高度,谈一场平等的,没有任何杂念的恋爱,就好了。
不说未来和婚姻,在一起的时候,责任互相扛,彼此体谅,彼此包容和理解。
就像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一簇簇开在暗处的小白兔狸藻,无论有没有人欣赏都是那么美丽和可爱,从不逊色牡丹的天香国色。
世界明朗,万物可爱,各有各的方向和归宿,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美共存,才是这个星球最美的最该有的样子。
方棠抱上去,在柳植的脖颈处挨挨蹭蹭撒着娇,像只讨抱求摸的小猫咪。
她的温柔亲昵,让柳植有些轻微的眩晕感,他侧过头,听见她在耳朵边轻轻叹息:“柳植,我好喜欢你呀。”
眼前像银河里所有的星星都倾泻而下,缤纷闪耀得让人不知所措,柳植听见心脏在胸腔里跳出了二踢脚的响声,吵得快要耳鸣了。
真没出息啊,为了这句话,他竟然能在这个夏夜,脸红得像个青葱少年。
他定了定神,扶住她的腰,往上托了托,带着温度的嘴唇很快覆了上去。
他们衬着夜色,在月光中接了个缠绵的吻。
6
方棠打开房门,像做贼一样偷偷进了家门,换了拖鞋,小心翼翼地往卧室里走。
走了没两步,客厅的灯光突然亮了,大亮。
“哎哟妈呀。”方棠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收回脚站好,看到了排坐得整整齐齐的父母。
“我们刚才打电话去你科室了,他们说你今晚没有加班。”方妈妈说。
她上下打量着女儿,女儿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她早就感觉到了,女儿这些日子笑容多了,脸上的表情都不同了,还有和他们说话时的态度,也不同了。
方棠惊诧:“我什么时候和你们说话态度不同了?明明就是一样的。”
方妈妈手一举,一个音节发出来:“喏。”
她看了一眼老伴,方爸爸狂点头,一脸恍然大悟:“棠棠,你之前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是这样的。”
方爸爸脸一板,严肃脸颊上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接着又说,“现在是这样的。”他龇着牙露出牙肉,像个正在傻笑的傻子。
方棠服气,走到父母对面,从茶几底下拖出一个小板凳坐下,哭笑不得。
有那么明显吗?她看不到自己的脸,她不知道,原来和柳植在一起的自己,竟然那么开心。
“有情况!”方爸爸方妈妈一起说,异口同声,然后两人一起拍了拍桌子,砰的一声,又吓了方棠一跳。
“说,是不是谈恋爱了?”方爸爸说。
“不可能,她整天都在医院,和谁谈啊?弹棉花有可能,谈恋爱不可能。”方妈妈回答。
“你别看不起你女儿,她也是不错的。”方爸爸又说。
“我没看不起女儿,我是实话实说,她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天天穿着平底鞋到处跑,看到的病人比男人多,会有什么桃花运。”方妈妈很不屑。
方爸爸又要说,方棠头大,立即拱手,老两口一起闭了嘴,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睛就像探照灯。
方棠挠了挠脸,叹了口气,还好今晚和柳植商量出了一个结果,不然以她的战斗力,会被爸妈秒得渣都不剩的。
“下周末是老爸的生日,我请了人回来吃饭,是男朋友,但!”
她敲了敲桌子,制止了要欢呼起来的父母,“只、是、男、朋、友!”
“别多问了,再问,我从明天开始就连续加班一个星期,在医院吃医院住,不回家了,所以——别再问,就一男的,活的,你们平常心就好!”
方棠拱手,然后迅速起身往厕所跑,还没关门,老娘就挤进了一个脑袋,方妈妈兴奋得两眼放光,但又充满疑问。
“棠棠,我就问一句,就一句:是不是那个今天下午见到的汤先生?就那个半大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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