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别人拼团，我们拼假

1

方棠马上下车，“汤先生。”她喊了一句。

余菲儿的幼儿园对面是北京有名的崇文门菜市场的某个分店，菜市场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站在一群买菜的大爷大妈和卖糖葫芦的人中间，汤先生一身白色短袖衬衣，黑色长裤，周围一圈人围着，倒是半点不违和。

方棠一看就知道汤先生在工作，他身边那一圈人，有记者也有随行助手，个个都看着他们，让她尴尬万分。

干嘛在这种情况下还叫她啊，真是怎么回应才好？

汤先生抬手制止了身边记者的摄像头：“别拍，突然碰到的朋友，不入镜，不入镜。”

记者很听话，很快就把摄像头调转了个，没再对着他们了。

汤先生走过来，笑容满面：“正好在这边工作，看到你就喊了一句，真是抱歉了。”

方棠不好意思：“哪里哪里，这是我妈，这是我女儿。”

她站在车子旁，车门也没关，就这样扶着门寒暄，车子里早就探出头的方妈妈，正在对着汤先生上下扫射，目光犀利却含着笑。

余菲儿看了看方棠，甜甜地喊：“伯伯好。”

小姑娘伶俐，极快选择了最适合的称呼。

“好好好，小朋友好。”汤先生伸出手摸了摸余菲儿的脑袋，眼睛里的喜爱是真真切切的。

“方医生，我这两天要去一趟欧洲视察工作，要一周才回来，汤赫那边，可能要麻烦你了。”

汤先生凝视着方棠微微笑，他虽然年龄偏大，但风度气质极佳，看起来极具亲和力，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稳重亲切。

一边说，他还对着探出头的方妈妈点头，身子微微前倾了十五度，是个极为礼貌的微礼。

“不用客气，那都是我们该做的，等你回来再过几天，汤赫就可以出院了。”方棠大大咧咧的。

周围不少人侧目，他们聊了两句后，方棠告辞，“汤先生一路顺风，等你回来见了。”

她钻进驾驶室，汤先生给她关上了门，微笑着：“回来见。”

2

车内气氛有点奇怪，方棠往内视镜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老娘虎视眈眈的眼睛。

“哎……”方棠喊了一句，“别乱点鸳鸯谱，也别乱想，那是我患者的家属，他儿子都18岁了。”

方妈妈眼睛里的神采马上暗了下去，怪不得她觉得有点老呢，这样来说，那应该有四十多五十了吧？是有点老了。

方棠极快地把话题转到了余菲儿滑雪上去，问起了详情。

前几天，余韦德把事情告诉方棠后，等了半天方棠都没回复，他昨天给方棠打了个电话，偏巧不巧，她又在手术室里没接到。

方棠并没有每天都往回翻记录的习惯，她忙，没空去看那些有的没的，反正有急事找她的人，肯定会一直打的，她也不担心落掉什么。

今天幼儿园活动，余韦德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方妈妈，前丈母娘。

这一对前岳母和女婿的关系如今并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活动日，幼儿园要求每个孩子必须两个家长参加，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想看见对方。

但在余菲儿滑雪的事情上，这两人竟然意见高度统一，达成了一致。

“他是去不了了，他现在这个老婆9月份生孩子，10月份还在坐月子呢，他说几天可以，但要集训两个月，他没时间。”

方妈妈先说了结论：“所以，方棠，你能请到假吗？陪菲儿在黑龙江待两个月，可能在哈尔滨，也有可能在雪乡或者其他地方，具体地址这两天出来。”

你开玩笑呢？老妈，你知不知道我的手术排到了年底，不是常规的手术，而是预约的手术，个个都是高难病例，人家都等着我呢！

方棠差点脱口而出，她撞进了女儿期待的眼睛里，及时刹车闭了嘴。

十月底到十二月底的集训，比赛日期在十二月底，整整两个月……

方棠避开前方出来的车，开进了小区大门，苦笑。

“妈，你让我想想吧，我看看能不能请到假，能请多长时间的假，我想想……我想想。”

3

吃完饭，方棠找借口要回医院加班，下楼。

她在车子里坐着，没开空调，宁可被夜间的热气烤着，也暂时不想上去。

太郁闷了，刚才一进门，老妈就提到了菲儿滑雪比赛的事情，老爸立即就兴奋了起来，高举双手赞成，并且说要亲力亲为，自己陪着去。

直到她泼冷水，提醒父亲，说就他那破身体，是受不住哈尔滨雪场里动辄零下二三十度的温度的，父亲才作罢。

但即使这样，老爸和老妈也还是兴致勃勃讨论起了她如果带菲儿去，菲儿在年底的比赛中会如何争气拿名次的各种猜想。

在那些想象中，全是菲儿的未来荣誉闪闪发光，而她，完全沦为了一个陪衬。

方棠叹了一口深气，隔代亲啊隔代亲，老爷子老太太是一次次刷新了她的认识，女儿再能干也是不行的，外孙女再不能干也是很行的。

她揉揉眉心，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在心里简单算了一下，除去常规的手术她可以不做，那些大的，疑难和高级别的，她都是要亲自上的，那些手术的安排，时间间隔没给她留多少空地。

这还不包括时不时会出现的临时危急重患者，每个月这种患者也不少。

中国医生的手术量，一直就居世界前列，甚至是数一数二的，靠的就是没日没夜。

她拿起手机给柳植发了个消息：“今晚有空吗？在哪里？”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复，方棠回去看滑雪比赛的资料，看了一会后又开始叹息。

大概过了十分钟，柳植给她回消息了：“刚出健身房，你今晚有空？来吧。”

方棠撇撇嘴，笑了起来，发动车开出小区。

这邀请，真是相当直白，也是相当“柳植”，她很喜欢。

4

还在路上，柳植就打了个电话过来，戴上耳机，方棠拉平嘴角：“今天太累了，我就不过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句话她特地调低音量，给柳植一种她在家说话的假象。

柳植那边没说话，屏幕上出现一连串的省略号，语气让人回味悠长。

方棠大笑起来，满心的疲惫都烟消云散：“逗你的啦，我现在开车在路上呢。”

柳植这回吭气了，他也哈哈笑：“我就知道你在逗我呢。”

方棠开了空调，又降了一点车窗，然后放了一首缓声的音乐，一边开车一边和柳植说话。

那边，柳植也在从健身房回家的路上，他也在开车，一样的，也开着音乐。

顺着窗户溜进来的夜风好像没那么热了，甚至有了些凉意，好一个夜凉如水。

街边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柔和的古典音乐在车内流淌着，方棠奔赴着和男朋友的约会，心情好极了。

车程二十分钟，没说几句话，都用来安安静静听音乐去了。

“快到了吧？你靠路边停吧。”柳植突然说。

方棠靠边停，刚停下，就看见柳植在前面的车里下来，一身运动短装打扮，朝她走过来。

他看起来很年轻，说二十多都有人信，方棠快步迎上去。

刚刚运动完，柳植还没洗澡，就接到了方棠的电话离开，身上有一股子热气腾腾的汗气和麦子香，很是好闻。

方棠没忍住扑上去狠狠抱了一下，用力蹭了蹭他的肩头，笑弯了眼睛。

“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伸手给她，她放进去，沿着路边的小绿化带，柳植弯着腰领她进了一条小路。

“嘘，你别说话，用眼睛看。”

柳植把指头竖在唇边，轻轻指了指两边的草地，好像怕惊扰什么，眼神动作无一不温柔。

5

方棠定睛一看，才看到路的两边，一排茂密的灌木树丛下，竟然长满了旺旺盛盛的一大片小白兔狸藻。

柳植打开手电筒照明让方棠看，灯光下，一只只小白兔星星点点，点缀在草地上，漂亮得不得了。

“哇！真好看。”方棠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得入神。

太好看了，长长的两只兔子耳朵，散开的裙边，薄薄的白色花瓣娇柔，轻盈却美丽，像落入凡间的小小精灵。

“你怎么发现的？”她轻声问，伸手去碰碰，爱不释手。

她很喜欢植物，养花养草她都喜欢，可惜太忙了没时间，不然她真想养满满一屋子的花。

“我经常跑步经过这里，会观察观察嘛，然后就看到了。”

柳植手持着手电筒，打光给她看，眼神流连在她的脸上，柔情万千：“我知道你爱花爱草，只是没时间养。”

“谁说我只爱花爱草？我还很爱树呢。”方棠笑着，开了一句他的玩笑，唇角弯弯的。

柳植微微低头，看着她在说话的两片红唇，微微翘起，俏皮又可爱。

他伸出手按住方棠的后脑勺，微微偏头，吻了上去。

方棠一下子猝不及防，后半截话被吞到了肚子里，他的吻带着甜腻的麦子香。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短，但足够回味，柳植松开她，把她拉起来：“下次我再带你去看别的，这里附近有不少好看的植物，不过，现在我们先办正事。”

疯子！方棠心里说，却舔了舔嘴唇，甜蜜地笑起来。

两人一起往回走，走得有些快，她在笑，柳植也在笑，好像一起回到了18岁，幼稚得不得了。

方棠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还好路不长，很快他们就进了小区，上了楼，也进了门。

夜色很温柔，穿梭在两人之间的风和气息，热得要把人融化，充满让人心动的甜。

6

在浴室里冲完澡，方棠穿好衣服就要走，一场厮混已经晚上十一点，她要回家了。

“余韦德找你什么事？”柳植要送她，方棠站在门厅等他，看他套衣服。

欢爱过后的柳植不爱洗澡，不知道哪来的这个毛病，方棠也是无语了。

平日里他挺卫生的啊。

她靠在鞋柜上，刚才余韦德给她又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接，等会儿回去路上再打回去吧，她想。

“哦，是菲儿十月底去滑雪集训的事情。”

方棠又提起了这件烦恼事，连连叹气。

柳植套好了短袖，走回卧室去关灯，听方棠三言两语说完了这件事后，开始诉说苦恼。

“我这两天和王涛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调开时间，你说，这件事后面会不会变成这样，菲儿真的拿到名次，或者说被更高级别的教练看上了，然后……”

她没再往下说，她知道柳植懂。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前段时间他们在办公室里聊过的那个话题。

如果没天赋就算了，如果孩子有天赋，谈不上万里挑一，就千里挑一吧，到底培不培养，那些培养所需要的时间，金钱，精力，从哪里来？

“你想这么长远了？”柳植问。

两人走出门去坐电梯，方棠摇头：“我没想那么长远，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万一怎么办？”

柳植抓过她的手，握住了，还捏了捏。

方棠看着他，柳植笑了笑：“你不是还有我吗？”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先看看你能挪出多少时间来吧，你一个人完不成，那就搞个接力呗。”

最近，全国神经外科手术刀排名又出来了，前十里面，方棠又在榜上，她已经入围第五年了。

说是排名不论先后，但谁都知道，这所医院神外之所以这么有名，就是因为有方棠。

她的实力，全国前五完全不成问题。

这样的女人，要把她困在家里，柳植觉得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资源。

方棠不在乎排名，对她来说，有手术做，有人躺着让她开瓢，她就很快乐，那些排名压根就不重要。

对于柳植来说也是一样的，做方棠的大后方，是他等了好多年才等到的资格，他怎么会轻易舍弃掉。

“没懂我说的接力的意思？”柳植笑眯眯的，“就是你请半个月的假，然后我请半个月的假，余韦德再来半个月，再找个人拼，别人拼团，我们拼假。”

方棠愣了愣，差点笑出声，又有些感动，柳植也很忙的，要请半个月的假，也得耽误不少事呢。

“感动是吧？”柳植快速摇了摇她的手，非常认真，“那就快点把我介绍给叔叔阿姨，我正式登门，以后使唤起来，就更名正言顺了。”

“棠棠，就这样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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