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全身是洞也要好好活下去
1
陶泽丰用力过猛，差点从椅子上一个倒仰，翻了过去。
他扶着桌子边缘才没有失态。
“黄慕云，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他苦笑。
“我没有乱说，我就是……”黄慕云坚持。
“够了！”陶泽丰截住了他的话，他脸色不太好看，黄慕云不敢再说。
这是什么神展开？陶泽丰有些哭笑不得，本来还有几分内疚的心，瞬间没了。
陶泽丰只觉得头疼。
“你喜欢我？所以你的喜欢就是冒充男人和我做游戏搭档，还要我叫你‘老婆’？”说到这个称呼，陶泽丰重重皱了一下眉毛。
黄慕云又低下了头。
“你那不叫喜欢，你那叫打扰，叫困扰，叫胡来，唯独不叫喜欢。”陶泽丰冷淡，他甚至表情不加掩饰，赤裸裸的全是烦躁加嘲笑。
这种明知道对方有家庭的喜欢不叫喜欢，就叫犯贱！
陶泽丰紧锁着眉，他没有那么孤傲绝尘，这些年做生意，又是做酒类产品的，的确有碰到过示好者，无论婚前婚后。
但对这种人，陶泽丰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陶家的男人没别的好，就是对老婆好。
不管是在家做甩手掌柜的陶老爷子，还是没什么本事的陶老大，都绝不会在外面乱搞。
“如果你坦坦荡荡地说，我大大方方地拒绝了，那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你说不定也可以留下来，但你搞这种名堂……”
陶泽丰冷漠得像冰块：“黄慕云，接下来的这几天交接一下工作，工资我多付你两个月，你不用来了。”
黄慕云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她张大嘴，眼泪没了，完完全全像个傻子一样，呆住了。
2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楼下传来店员的一声喊。
九点了，他们要下班了，对着楼上的老板喊了一句。
“知道了，我也马上走！”陶泽丰回了一句，他起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黄慕云，你其实挺能干的，好好找个男朋友好好结婚，天天去瞎想干嘛！”
他放缓了缓语气，有点意识到刚才自己话重了。
他本身就不是个尖锐的人，做业务出身，什么时候该油滑，他清楚。
黄慕云还在默默看着他，今天的陶泽丰穿了一条黑色运动裤，上身是红色连帽卫衣，套了件黑色羽绒马甲，年轻又精神。
他偏爱运动休闲风，如果不是非必要的场合，一般他都是这样风格的装扮。
这种装扮很适合陶泽丰，再配上他的大双眼皮、高鼻梁和偏厚一点的嘴唇，他的模样，根本不像已经36岁的中年人，说是20多都有人信。
“你和你老婆明明……明明就有问题了，你根本就不爱她了，她也根本不关心你，你们之间不合适……”
黄慕云站起来：“如果你那么幸福，干嘛会突然开始玩游戏，前些日子，你每天宁可在办公室里玩游戏也不回家。”
陶泽丰皱眉看着她，说不上来是讽刺还是什么别的更加复杂的情绪，他笑着：“我和我老婆感情好不好，关你屁事！”
到底黄慕云脸色太难看了，他没忍心再说难听的，咽了咽。
不想撕破脸的，真不想，黄慕云还有大概率会留在红酒行，无论在哪个公司做事，市场就这么大，以后肯定还会再见。
他不想因为一个年轻女孩的一时糊涂，闹僵了关系，为自己树敌那是蠢材。
他还想好好混下去呢，不靠老婆，只靠自己。
再说了，无论他接受不接受，听到一个年轻女孩哭叽叽说喜欢自己的时候，没有哪个男人会心狠的。
不爱归不爱，但不妨碍他手下留情。
3
“别闹了，走吧，”陶泽丰说得婉转也温和，“我和我老婆在一起十一年，好和不好都不是你能插手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这话说得更打黄慕云的脸，她没再吭气了，站起身就往外走，走得有些仓皇。
陶泽丰关门下楼，他给楼上闭灯，一边关一边看着正在下楼的黄慕云，心里突然有了些岁月的感叹。
这一年，来来回回搞来搞去，总算快到末尾了，希望明年，能更好吧。
黄慕云站在楼梯下方扭头抬脸看着他：“陶总，我们还会再见的。”
陶泽丰微笑了一下：“当然会，北京说起来有两千多万人口，但实际上也没多大。”
黄慕云的表情有些纠结，好像有些痛苦又有些舍不得：“我在你这里做了五年零七个月，陶总，我没想过我会这样离开。”
陶泽丰顿了顿，没作声。
他走下楼梯，关了楼梯的灯，两人穿过前厅，推开玻璃门，寒风一瞬间灌了过来，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就像你说的，好歹在我这里也做了快六年，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
陶泽丰很真诚地说，他的半张脸藏在了大衣领子里，只露出了最好看的眉眼。
黄慕云把围巾又绕了一圈，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移开目光。
我不想走，可能吗？
她垂下头：“把我的离职信写漂亮点，这些年，我应该也有些汗马功劳吧？”
她这话说得陶泽丰心里难过了起来：“当然有，如果没有你，也没有这个店的今天了。”
黄慕云挑了一下眉，苦笑了笑。
陶泽丰给她拉开车门，亲自送她回家。
阴了几个小时，又一场寒彻骨的冬雨，滴滴答答下了起来。
4
同一个冬夜，吴继梁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先去父母的房间里探了探。
爸妈的身体在今年冬天越发不好了，父亲出现了手颤，母亲的腿也疼得厉害。
上班，下班，检查孩子作业，给父母按摩，再挪点时间学习，吴继梁每天都很忙。
他侧耳听了听，听见父母平稳的呼吸声才放下心，转身又去了女儿房间。
童童已经睡熟，小台灯没关，灯下是今天的作业，正摊开等着爸爸检查。
吴继梁轻轻拉开凳子检查作业，女儿今年上三年级，成绩不错，中上游。
半个小时后，吴继梁给女儿关灯，自己回房开始学习，晚上十一点，他准时准点入睡。
……
“吴继梁！”肖曼手揣在兜里，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因为不太耐烦，连好看的脸都显出了凶狠。
“怎么了？”他回过头看，笑着问。
“你找了新老婆没有？没有的话，我回来呗。”肖曼说。
吴继梁皱着眉头，还没回答呢，肖曼就凑了过来，把脸贴了上来。
这张脸不对，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肖曼明明，已经老了，她都36了……
吴继梁还没想完，肖曼突然抬起脚狠狠踢了他一脚，踢得他嗷叫了一声。
“你就是个没用的，一个月就赚那三瓜两枣，你们四个人玩得好，你却连人家脚指头都比不上，要你干嘛啊！”
……
画面一转，他就飞到了家门口，他看到肖曼在吐甘蔗皮，吐得一地都是，他想叫她别这样，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不但开不了口，还说不出话，连动都动不了。
心里的恐慌蔓延开来，吴继梁伸长手臂去抓住肖曼，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肖曼！
5
从梦里醒来的感觉如此真实，吴继梁不知道自己喊出来没有，但即使现在醒了，他也还能感觉到那种急切、渴望和痛苦。
黑夜中，吴继梁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瞪着天花板，心脏狂跳。
他抹了把脸，当初的那些纷纷乱乱又一下子冲进了脑袋，他用力按着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他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杯水喝了一大口，沉默了许久，起身去了阳台，开了一点点窗，点燃了一根香烟。
第二天吃早饭，父母又提到了前些日子老邻居介绍的那个女人，离异，无孩，30岁，希望吴继梁见见，他第一次没有拒绝和推脱。
他没想过要单身一辈子，他和方棠不一样，和柳植也不一样，他们在云端，而他吴继梁，是踏踏实实踩在地上的。
只有他再婚，父母才会安心，那他就再婚吧，这件事很简单。
相亲就行了，很好解决。
父母都很高兴，女人的微信也很快被邻居阿姨推送过来，吴继梁开车去上班的路上，先发了申请过去。
到了医院停车场看一眼手机，已经被通过了，女人姓李，最普通大众的姓氏。
随便聊了几句，对方倒是不啰唆，直接问他是不是有意思想找个伴，踏踏实实过日子？吴继梁说了声是的。
然后，两人很快就约好了今晚六点吃饭，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速度快得堪比坐上了火箭，吴继梁点开微信头像，是个长得很还行的女人，笑得挺和善的。
他收了手机踟蹰了一下，先去了神外。
老友方棠正好醒来了，她最近父亲去世母亲住院，把家都搬来了医院。
吴继梁到时，方棠刚刚洗完脸刷完牙，正准备看病历呢，等会儿再查房，还有点时间应付他。
吴继梁陪方棠去餐厅吃早饭，说起了这件事。
“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啊？说是答应了，但也可以临时找借口不去，对不对？”吴继梁百无聊赖。
知道该相亲该再婚，和真正去相亲再婚是两回事。
从停车场到楼上这短短的距离，吴继梁踌躇了。
答应了又后悔，反复不停，就是指他现在的心情了。
6
方棠太了解他了，听话听音，这一句话她就明白了。
“你是不想去，又想不到不去的理由，然后又觉得不去对不起父母，等着我给你台阶呢。”方棠笑着。
吴继梁有些赧然。
“别到我这里找台阶，我没台阶给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人家没孩子的一个姑娘，不当真，干嘛和你相亲啊，现在人都现实着呢，去看看吧。”
吴继梁一个劲笑，又不好意思又尴尬，连连答应着。
早餐餐厅人不少，有人在他们背后议论起了柳植。
“走了，真走了，拖了好几天才走，昨晚的飞机，哎，心胸外又没帅哥了。”
“真可惜啊，柳医生干嘛这么想不开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
吴继梁看着对面的方棠，她低头吃豆腐脑，面不改色心不跳。
吴继梁拿起一个茶叶蛋，三两下剥完了要往方棠那边放，被她快速移开了碗。
“我不要，别给我，我不吃这个，连壳的蛋我都不要，好难吃，一股……”方棠突然停了嘴，她想起在这个地方，她和柳植，还有杨怡的对话。
怎么了？吴继梁不明所以，但乖乖收回手自己吃。
方棠收回心思，聊起了其他的，今天她想去主任那边销假，大手术上不了，初级小手术她还是可以上上的。
他们小声说着话，前面刚议论完的那两个年轻医生，起身离开时看到了方棠，脸色都变了。
“对不起，对不起方老师！”
他们一叠声地道歉，麻溜跑了，方棠看着他们跑远，没作声，回过头来接着说。
“你还会再谈恋爱吗？”吴继梁突然说，“棠棠，你会不会觉得累了？不想再谈了？心里好像有个大洞，空空的？”
方棠没说话，她吃完了在用湿纸巾擦手，擦得很仔细。
餐厅阿姨送了打包好的早餐过来，那是余菲儿和方妈妈的，她等会儿带上去。
道了谢，方棠丢弃纸巾在垃圾桶里，站起身，吴继梁跟着起身。
“当然会呀。”方棠很低声地说，太低声了，吴继梁要凑过去才能听到。
他听到她小声吸了一下鼻子，但很快就抬起了头。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爱情这东西，它不会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我们要做的事太多了，老吴，别说心口有个洞了……”
她笑了笑，笑得体谅而温柔：“就算全身都是洞，也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她提着外卖盒在手指头上晃了晃，吴继梁看见她的视线看向窗外，跟着看过去，看到了一抹灿烂的朝阳。
下了好几天的雨，经历了好几天的阴，北京终于天晴了。
“他应该还没到非洲吧？”方棠用做梦一样的语气说话，目光在窗外的阳光里流连不去。
“如果人真的有好运气，我希望柳植以后，能太太平平一辈子，快快活活似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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