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逢场作戏

1

周日下午有补习班的课程，吴继梁中午去方棠家接女儿去补习班，也没回去，就在车里眯了一会，等着下课。

下课时间还差半小时，他醒来，渴了，去买水，补习班旁的便利店在做活动，某宝的矿泉水一箱打七折，他果断入手一箱。

抱着矿泉水放到车子的后备厢里，做车上的备用水，刚直起身，他看到了李钰。

马路对面，李钰下车走过来，脸很平静：“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吴继梁昨天就把她拉黑了，在方棠家聊了一通后，说放下，他就放下了。

不想再去上杆子贴人了，他也不想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直接就拉黑了事。

却没料到，昨天拉黑，今天下午就见面了——这可是，这一个半月求都求不到的见面呢。

吴继梁自嘲，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拴在路边的野狗，人家有兴趣了，逗两下，没兴趣了，踢一脚。

“我昨天去了你家，XX小区X栋8楼，我敲了门，没找到你，然后，我打电话给了乔阿姨。”他说，还带着淡淡的笑。

李钰语塞，她在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吴继梁把车子后备厢的门关上，注意到了马路对面停着的，是一辆黑色卡宴。

豪车啊，这才是李钰真实的财力水平吧，不像自己，十来万的代步车，家常又寒酸。

这一年，让李钰配合自己降低阶层，挺辛苦的吧。

“对不起！”李钰说，吴继梁真正看过来时，她又避开了眼神，她和他并肩，两人一起都看着马路，像两个搭话的路人。

吴继梁低头笑了笑，想说没什么，不用对不起，却几次张口几次说不出来，他别过头，仰脸去看路边大楼的楼上。

吴童童在6楼的补习班学习，快下课了。

挺好，尽快把事情说清楚，别再纠缠了，时间不太长，正好。

他和李钰，就像刚才他买的打折矿泉水一样，她喝依云，他喝打折水，彼此不搭，不用自欺欺人了。

“我们分手吧！”

“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呢？”

两句话同时出，同时落地，同时噤声。

2

沉默了片刻，吴继梁问：“那原因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和我认识？别说是我的老病号这种话，我不信。”

所有的老病号他都有印象，没有李钰。

李钰沉默得比刚才更久，她清了清嗓子：“我其实还没做好准备告诉你……”

不是没做好准备，而是告诉了，只怕比现在更糟糕。

叫她说什么？说我是为了得到你前妻的线索才来找你的，说你本来就是个饵？

那么难听，说出来只会适得其反，而老吴的个性，李钰也了解了一些。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欺骗，而她偏偏，只有欺骗。

“哈！”吴继梁差点气乐了，他用力抿住唇，嘴角都因为太用力而抿成了一个坑。

“李钰，你能有点真心，或者说有点真话，或者说……”吴继梁声音都抖了，“或者说，有点以诚待人吗？”

他越说越气：“李钰，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你的名字应该不是假的，然后呢？”

他掰着手指头算，公司？工作？经济情况？这些所有的，都是严求实查到的，不是她坦白的。

而她坦白的东西，吴继梁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住址，结果呢——住址也是假的。

还有什么？“对了，还有个离婚的事，那是真的吗？你是真的离婚了？还是其实，你压根就没结过婚？”

吴继梁头大，他放下手指，越想越心凉。

“离婚的事不是骗你的，我的确实离了婚，也的确没孩子，更没打算要孩子。”

李钰最后决定做长话短说，并实话实说。

“老吴，我会找你，是因为肖曼，说更明白点，不是因为肖曼，而是因为肖曼的那个姘夫——李浩川。”

3

李钰靠在路边的一棵槐树上，北京的槐树也是奇异，朝阳面的和桃红柳绿一起发芽，而朝阴面的，则会一直拖到四月中甚至四月底，才会一夜之间春风来，满树发春芽。

她如今靠着的这一棵槐树，在背阴面，还是光秃秃的呢，半棵芽都没有。

就像她说的故事，也是光秃秃的，一点生机都看不到。

故事很简单，其实就两句话，李钰的妹妹李琪，曾经也被李浩川骗过，用同样的手段，骗了身子和钱，然后跟着他瞎混，最后死了。

李钰没有全说，但说出来的，都是真话。

“她是肖曼之前的受害者，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一年，人就没了，我那一年正好太忙，也正好在闹离婚，没心思，整天烦躁，我没关心过她，她找过我几次，我不但没理，还骂了她……”

李钰沉默了一下，“我其实脾气并不好，很急躁，妹妹最后一错再错没办法回头……我有责任。”

她靠在树干上，眼神空荡荡的，“我至今没敢告诉爸妈，只找借口说妹妹还在国外留学，说她学业太紧张，没办法回来，但我也快瞒不住了。”

妹妹是染上后被李浩川抛弃，后来发作了，神志不清从楼上跳下来“自杀”的。

她的死，正好脱了李浩川的罪，他那时候已经勾搭上了肖曼。

“所以，我接近你，就是想知道肖曼的下落，对你前岳母好，也是为了她女儿，找到李浩川，才是我最重要的事，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李钰说，吴继梁听着听着，却越听越心不在焉。

“所以，你是因为你妹妹的事，想套取那个男人的消息，有目的地接近我，兜了一个大圈子，和我逢场作了这么一场大戏？”

李钰静默了一会，说了一个是字。

4

“那你还真是……”吴继梁笑起来，刚开始还是小声的，最后越想越好笑，笑得眼泪都几乎要掉出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李钰啊李钰，李钰啊李钰！”

他大喘气：“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

多伟大啊，姐姐为妹妹报仇，不惜来靠近他这个傻兮兮的呆子，付出了一年多的光阴，还有无数的精力和心思。

很辛苦吧？演戏是不是很辛苦？吴继梁想问，却又觉得没意思透了。

“那你找到肖曼没有？你有她的消息了吗？”吴继梁问，他努力控制住笑意。

李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断然：“没有，我没有她的消息，但是我有了李浩川的消息，他们分手了。”

吴继梁愣了一下，怔忡了起来。

分手了？肖曼和她那个姘夫分手了，真是……肖曼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太好笑了，这世界真是太好笑了，搞半天，谁都没有得到好处，打乱了旧秩序，新世界也没建立起来啊。

吴继梁的心情被巨大的荒谬感给笼罩，他再度轻笑了好几声。

“那就是，你有了李浩川的消息，发现不用和我逢场作戏下去了？终于解脱了，所以才冷淡下来的，对吗？”

李钰看着他，她的神情他分辨不出，是悲是喜，是快乐还是难过，他真的看不出来。

“是的，我觉得没必要和你再纠缠了，反正不会有结果。”

吴继梁又愣了一下，低头盯着地面，很缓慢地重复了一句：“对啊，没必要再纠缠了，反正也不会有结果。”

李钰从来不肯和他谈未来，原因就在这句话里了，是他蠢得愚不可及，才会把他人的游戏，当了真。

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小朋友的声音，半个小时很快，补习班放学了。

吴继梁笑笑，摆了摆手，冲着李钰露出了一个和往常一样，有点憨憨的笑容。

“我女儿放学了，那就不说再见了，以后希望不会再见，拜拜了，李钰。”

他转身上了车，车头对着大楼的出口，那里正走出一群群放学的孩子，成群结队。

他没去等李钰的回复，后视镜里，李钰也没停留，在他上车的后几秒，她也转身离开。

卡宴果然是好车，启动加油离开，一点声音都没有，来去无声。

吴童童从大楼出口蹦跳着跑出来，吴继梁鸣了声喇叭，冲着跑过来的女儿笑开了花。

5

某栋大楼的教育公司。

电梯到九楼打开，李钰迈出去，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刚才一路上的恍惚和失神，全部不见了踪迹。

她往走廊尽头走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页面。

老吴有几个好朋友，尤其是方棠。

今天下午，方棠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发了很多信息，每句话都不客气，非常犀利，非常……难听。

她认识老吴那么久，他的朋友她都认识，方棠，柳植，夏秋，陶泽丰，还有那些老人，还有柳茵和她的双生子。

他们一个个都活灵活现，都真诚待人，都素质很高，都不会骂人。

可今天的方棠，却骂她骂得很难听。

李钰走得很慢，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她把手机贴近耳朵。

“你是挺有钱的，比我，比夏秋，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钱还多，你也很能干，一切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你甚至很聪明，耍我们像在耍猴子。”

“李钰，你是不是很得意？你赢了，你伤了老吴的心，你也失去了我们。”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你这样，和感情骗子有什么不同？你和他们一样卑鄙，一样没有底线。”

“你以为没有报应吗？李钰，我会等着，等着看你得到报应的那一天！”

李钰重听了一遍，自虐一样，然后移动手指，把吴继梁那一票人，统统删除。

走到了尽头的房间，她恶狠狠地一脚踢开房门。

报应？！如果有报应，那就来吧，她才不怕！

6

一层层门进去，一共三层门的背后，是一处暗藏着的休息室。

李钰坐在高高的沙发椅上，翘着的鞋子尖尖的，很像一截凶器。

她的面前，是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岁，眉高目挺，十分英俊。

当然，那是平时，平时这个男人应该很好看，是英俊斯文的好看，有一双烁烁的桃花眼，到处乱飞的那种。

如今却不是平时，男人已经被人打肿了脸，青青红红的手指印清楚明白，两边脸颊对称，都不多，都不少。

“招的在这里呢。”一个男人把东西递给李钰，挺厚的，一沓。

这些全是李浩川交代的，这些年骗色骗钱作恶多端的事情。

密密麻麻，罄竹难书，他们用了三天，才得到这些。

李钰用肖曼这根线，耗了一个多月才把李浩川引出头，才让人回了北京。

她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让警方帮忙，同样，她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告李浩川任何事。

这个男人很狡猾，无论是她妹妹，还是肖曼，在她们那里，他从来不留下任何直接证据，顶多就是作风问题和小赌小闹，而真正的犯罪，他从未留下把柄。

李钰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只能靠自己想办法让这个人回来，而不能指望别人。

这一个多月，她没有懈怠过，把人引回北京后，她同样不敢放松。

“就这些？你们问了三天，就问出了这些？”李钰翻看了一遍那些东西，冷笑了好几声。

她把东西丢在茶几上，啪的一声响。

“这些东西都是玩女人，骗女人钱，仙人跳之类，而这些东西，顶多也就是诈骗，并且……受害者众多，还不好取证。”

李钰把脚放下来，踩在地上，她站起来，稳稳地朝着李浩川走去。

李浩川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他往后退，一个屁股墩到了地上，又往后退。

手脚是自由的，但他却开始莫名其妙害怕起来。

他被打怕了，不敢去看走过来的李钰的眼睛，那是双淬着毒针的眼睛。

“就那些了，我全写了，就那些了，多了也没有了。”他喃喃着，有些想哭。

不是说交代清楚就放他走吗？他们到底是谁？到底想干嘛？

李钰在他面前停住，笔直修长的小腿非常漂亮，踩着9公分的细高跟，越发衬托这小腿形状优美，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就那些了吗？”李钰轻轻问，她突然想起了刚才吴继梁转身离开的动作，那么果断和决裂，半点留恋都没有。

真是……半点留恋都没有啊……

她从高跟鞋上下来，微微蹲下，姿态优美地拿起了自己的高跟鞋。

她慢悠悠的，像唱歌一样叹了口气：“这样吧，你说说你弄毒的那些事，上家，下家，中间那些流程，如果说了呢，我保证你的眼睛没事，如果不说……”

她微一抬手，左右两个男人夹持住了李浩川，她的鞋跟凑过去，尖细的那一头，对准了李浩川的眼睛。

“那我们就试一试，是我的鞋跟硬，还是你的眼睛更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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