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如歌

火光在柳不忘眸中一闪，他垂眸轻笑，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既如此，那我替你们起一卦。”

柳不忘伸手取出一只竹简，指节轻敲几下，竹签簌簌落下，交错成形。柳不忘看了看，眉梢一挑：“姻缘甚圆，天时顺人。”

肖北棠眼睛亮了，像是压不住笑意，“那当然，我们是金玉良缘。”

禾晏却只是淡淡一笑，未说话，指尖在她掌心里轻轻勾了一下。

“师傅，北棠的身子还没好，我们还是先进去吧。”禾晏轻声开口。

“嗯，刚好药也煎好了。”柳不忘提起那碗药，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药香更浓，炭火在炉里噼啪作响，照得四下温热。禾晏正要跟上，却忽然在门口顿住了脚步。她看见床榻上躺着个七八岁的女童，面色蜡白，睫毛微颤，像是还在昏睡。

“师傅——”禾晏愣了片刻，后退一步，指着床榻上的孩子，“您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

柳不忘正将药碗放在案上，闻言猛地抬眼，白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禾晏被瞪得讪讪笑了两声，挠了挠发尾：“嘿嘿，那这孩子是谁家的？怎么会在这儿？”

柳不忘轻叹一口气，手指扣在药碗边沿，声音里带着些疲惫：“这是蒙稷王女的女儿。你们可有留意过季阳城里那些乌托人？他们早就潜进来了，昨夜动了手，想把孩子劫走。我恰好撞见，便顺手把她带了回来。”

肖北棠倚在禾晏身侧，正慢慢回神，听到这话忽然一顿：“等等，这不就是昨晚崔大人说的那件事嘛？难怪他那么着急就要走。”

禾晏抬眸看她，唇角勾了勾，没接话，只顺势扶了扶她的肩。

柳不忘见状，没多问，只摆了摆手：“那便正好。等这孩子把药喝下去，你们就带她一同走吧。她的家里人也该担心坏了。”

“是，师傅。”禾晏低声应下，眼神里却掠过一抹凝色。

禾晏接过药，来到床榻边，指尖探了探小女孩的脉息，缓缓喂下药液。不多时，那孩子睫毛轻颤，眼皮艰难地掀起。

“……琴声？”她喃喃着，眼中雾气未散，唇瓣微干，“好熟……是韶光慢……娘常弹的……”

院中，柳不忘不知何时已倚着柱坐下，膝上横着一张古琴，指尖微拨，余音未绝。

禾晏抬头，看着那抚琴的背影，忽而明白了什么。师父从未与她谈过他的往事，而今不过一首曲，便已说明一切——他与蒙稷王，或许不只是旧识。

*

两人一路护着小楼回到崔府时，天色已近午后。府门一推开，满院的下人皆是紧张神色，仿佛这一夜没睡过。

肖珏站在廊下，双手负着，眼神凉凉扫了他们一眼，嘴角轻轻一撇：“鬼混回来了？”

肖北棠心里咯噔了一下，脚步顿了顿，却还是露出一个笑，笑得有点心虚：“不算鬼混，我们……把王女的女儿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小楼已经被禾晏轻轻扶了下来。

肖珏闻言，眉头轻挑，表情稍松了几分。他抬手指了指东廊：“那边走吧，崔大人已经候着，咱们一同去见蒙稷王女。”

崔府的走廊长而静，几人脚步交错而过，偶有风卷起檐角的风铃声，像是压抑了整夜的动荡。

刚至前厅，崔越之快步迎了出来，一眼就看见那熟悉的小身影，眸中光芒一亮，竟一时红了眼圈：“终于找到了！”

他上前半跪，轻轻扶起小楼，那份如释重负几乎写满在脸上，“王府的人都急疯了，昨夜整座季阳城都快翻过来。”

禾晏抱拳：“幸得我师傅出手相助，才未让她落入贼手。”

崔越之抬起头，看了看他们几人，眼底的感激甚至来不及说出口，只是紧了紧手中那双纤小的手：“快些，王府的人等不及了。”

几人一行匆匆出了崔府，护卫们见是崔越之领着，皆侧身而立，不敢多言。

王府的大门早已敞开，内外守卫森严。管家远远迎来，目光落在小楼身上时，整个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崔越之没有耽搁，带着三人一路往内殿去。那条长廊铺着厚毯，走在上头听不见声响，只有王府侍女快步退避，神色中满是惊喜与惶急。

穆红锦身着淡金宫裳缓步而来，鬓边坠着碧玉流苏，目光如刀般扫过三人，最终落在肖珏脸上。

“右军都督，肖珏，果然是你。”她语气平静，却听得出一丝隐隐的不悦。

肖珏索性拱手，眼神坦然：“王女殿下，是我瞒了你。不过此行并非他意，只为寻一人——柴安喜。”

“柴安喜？”穆红锦微蹙眉心，扇骨轻轻一合，眼中多了一层深思。

肖珏抬眼望向她，语气转沉：“季阳城内不太平，乌托人早已潜入，暗潮汹涌。殿下若不早做准备，只怕夜长梦多。”

穆红锦神色未动，指尖在袖中轻敲一下，转而收起那抹冷意：“你我各有立场，都督此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季阳事务，王府自会处置。”

话音未落，内侍引着楚昭入内。楚昭行礼后，语气凝重：“殿下，城中确有乌托暗探潜行踪迹，已查获两处，但不敢断言尽数。”

穆红锦眼神一凝，略一思忖后吩咐道：“崔越之，你即刻安排人手，加强寻访，并加紧药材储备。”

随即，她目光微转，扫过肖珏一行人，“至于他们的身份，先行封锁，不可外传。”

四人被安置在西厢侧院。夜色深沉，风从廊下掠过，灯影摇曳。

崔越之送至院门前，神色不改，反倒笑了笑：“你们的身份……我早有几分猜测。”

禾晏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只是轻哂一声：“那你倒是沉得住气。”

崔越之笑笑，并没有责怪什么，只是说，“我要下去准备一下加强巡防的事情，你们随意。”

崔越之一走，殿内茶香未散，窗外阳光透过雕花木格斑驳地落在几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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