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如歌

“别走。”肖北棠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像是被病气烘过，软糯中透着无力，尾音黏在一起，带着点缠绵的味道，“坐一会儿就好。”

禾晏正要收拾药盏的手一顿，回身看她。床上的人半倚着锦枕，发丝松松垂落，眉眼间的雾气未散，眼神湿润又带点倦，仿佛随时能睡过去。禾晏心口莫名一紧，脚步放轻，坐回床沿。

“药得再喝一碗，不然这热还容易复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指尖去试了试额头，温度果然还未全褪。

肖北棠轻轻“嗯”了一声，手却没松开，反倒抓得更紧，像只病后的小兽，带着一点倔强。她的掌心烫烫的，却偏要把人往怀里拖，薄衣湿透，贴在肌肤上，带着夜里未散尽的冷意。

禾晏伸手去扶她，没想到肖北棠整个人顺势一倾，半个身子都压进她怀里，额头贴着她颈侧，呼吸滚烫，连带着颈间的细汗都被蒸出一层薄雾。禾晏心里一跳，下意识抱住她，轻声道：“北棠——”

“这样喝药，”肖北棠低声说，气息扫过禾晏锁骨，像羽毛拂过，“会不会更快好？”

禾晏失笑，低头看她，眼底染上无奈：“你啊，烧退了就开始撒娇了。”

“哪有。”肖北棠声音闷闷的，带着病后的绵软，好像一滴水滴在绸缎上，散成一片细腻。

禾晏叹口气，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去端药碗，把勺子轻轻抵到她唇边：“张嘴。”

肖北棠懒洋洋地抬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轻影，嘴角却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偏偏又听话地抿开唇，任那苦涩的药液顺着舌尖漫开。她半倚在禾晏怀里，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禾晏的指尖，像带着火的风。

“再喝一口。”禾晏低声催促，目光温柔，带着点小心翼翼。

肖北棠皱了眉，唇瓣轻抿，像是极力忍着，却还是乖乖吞下。手却在这时不安分地搭上禾晏的腰，指尖隔着衣料轻轻收紧。

禾晏被她这小动作弄得呼吸一窒，连心弦都绷紧了：“别闹了。”

“没有。”肖北棠摇摇头，眉眼却弯起，像极了被宠坏的小狐狸，声音轻轻，带着点撒娇的颤，“好苦啊，姐姐。”

禾晏早有准备，从袖里取出一块桂花糖，送到她唇边：“张嘴。”

肖北棠乖乖咬住，甜意漫开时，忽觉唇边一凉，一抹轻柔的触感落下。禾晏俯身，轻轻吻在她苍白的唇瓣上，像风拂过湖面，又迅速退开。

“对不起。”禾晏低声道，眼神暗暗泛光，仿佛有什么压抑着不敢流露。

肖北棠怔了怔，困惑地望着她：“为什么？”

“昨晚是我让你着凉了。”禾晏垂下眼，指尖摩挲着药碗，声音低得像怕惊了谁，“我没照顾好你。”

肖北棠握住她的手，目光澄澈，却忽然露出一点委屈：“姐姐这是把我吃干抹净了就不认人了？”

禾晏一愣，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她佯装难过地接下去：“原来姐姐是这样负心的女子，我……呜呜呜呜——”

她的演技差得可怜，呜咽两声便绷不住，转过身趴在床上，肩膀一抖一抖，像只被欺负的小猫，偏偏尾巴还翘着。

禾晏急得伸手去拉她：“没有的，我没有后悔。”

“我也不后悔，”肖北棠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哪里还有半分泪意，“那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禾晏看着那双眼，心口忽然轻了，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乱发：“好，不会再说了。”

*

午后天光和煦，窗棂透进来一片暖意。肖北棠靠在床榻边，已经大半天没怎么动弹，药香都快把她熏得发闷。

她扯了扯被子边角，抬眼看着还在收拾药盏的禾晏：“阿晏，我不想躺了。”

禾晏手指顿了顿，抬头去看她：“你才退烧不久，就这么闲不住？”

肖北棠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唇边带着笑意：“好不容易来季阳，我想出去玩玩，吹吹风。”

禾晏叹了口气，把药碗放好，走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算平稳……唉，你就不能多歇一会儿？”

“歇一天了，再躺我就要坏了。”肖北棠撇着嘴说，“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禾晏无奈，终究没能狠下心拒绝：“行吧，那先把衣服穿好，外头风还凉。”

她弯腰替肖北棠取衣，帮她换掉病汗后稍显凉意的衣料，再扣好襟口。

肖北棠安静坐着，乖得像是怕她反悔，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等她替自己系好最后一根带子时，忽然笑了：“阿晏，你要是每天都这么伺候我穿衣服，我都舍不得好了。”

禾晏瞥了她一眼：“你不生病我也可以这样照顾你。”

“那今天去哪儿？”肖北棠站起身，伸了伸胳膊，病后的虚软还在，动作却轻快。

禾晏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吧，他就在季阳。”

肖北棠扬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这算是上门拜见长辈了？”

禾晏点点头，“这是世界上除你之外，为数不多的对我好的人，但是不用拘谨，我师傅很好的。”

肖北棠点点头，嗔了她一眼，“我怎么可能会拘谨！”

*

两人来到柳不忘的院落，院中炉火微红，药香缓缓氤氲开来。柳不忘单手执银勺，另一只手指敲了敲炉沿，声响清脆。

看见禾晏牵着一个女子走进来，轻挑眉梢，“这位是？”

“师傅，这是与我相守一生的人。”禾晏认真的说道。

炉火将他侧脸映得半明半暗，眉目间沉静如旧，“女子在世上，本就不易。”柳不忘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你们两个……可想清了？”

肖北棠一怔，下意识抬头看禾晏。

禾晏唇角一勾，未曾回避，径直迎上师父的目光：“女子能顶半边天，我们两个，便能顶起一整片天。”

她语气沉稳，指尖落在肖北棠的手背上轻轻按了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可是我们一定会走到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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