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入宫(五)
娄晏紫本是借着给晓月个下马威来掩饰自己的困窘,倒也不是真心计较她和霜湛的关系,毕竟她于霜湛无情,若是有心腹能巩固她的地位,她倒也是并不介意,却不料晓月这般决绝与刚硬,反而让她一时有些无措起来,当下面露尴尬之色,思前想后一番,还是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
晓月垂下眼睑,她对娄晏紫原本还存着的一丝感激和尊敬,都随着看到她和霜演的私情而消逝得一干二净,她不知晓娄晏紫是否相信当时霜湛为自己做的掩护,但现在却也只能惺惺作态地继续演着戏而已,说道:“晚上皇上皇后设宴为几位王爷践行,不知王妃要参与否?”
娄晏紫一怔,刚急着和霜演旧情复炽,早将谁去抵御墨阳王的事忘在脑后,此时不由奇道:“践行?皇上不是要商议抵御墨阳王之事么?”
晓月的头已经低着,而嘴角却已蔓出一丝冷蔑笑意,“皇上已经定下人选了呢!”
“是谁?”娄晏紫吃惊地问道。
她的笑容更冷,而头埋得更低,掩饰着那愈发冷漠的笑,“是王爷。”
“谁?”娄晏紫以为自己听岔,不由问道。
“是四王爷。”
娄晏紫怔忡片刻,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却偏偏生出一些不相干的想法来,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声道:“皇上……皇上怎会下这样的命令……王爷没有带兵经验,这般让他去,不是生生去送死么?”而她话一出口,心里陡然一惊,难道霜演做这个决定,就是为了让霜湛去送死么?可真是为了她……可是片刻她就又嘲笑起自己的幼稚来,一个男人为了天下,又会对一个女人存着多少不忍?当初她接近他,又是存着几分真心,抑或是为了要夺了这个原本与姐姐有婚约的人,证明自己原是比她强的?可是到底是一败涂地……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当真就赢不过娄婧么?她心里陡然升起极为不甘和愤恨的情绪,咬牙切齿着,难以平抑。
晓月看着娄晏紫表情变幻莫测,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当下也只是默默伫立在一边,不置一言。
而娄晏紫却已经面上扬起笑意,说道:“去!为什么不去!”她就要盛装出席,证明她是京城中最美的女子,哪怕她不能坐在那凤位上,却也要让今晚最璀璨的光芒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晓月只看到她一张美丽的面孔陡然泛起光泽,心中却是鄙夷:难道她听说是霜湛带兵,便高兴成这样么?难道她以为霜湛若死,霜演就会纳她入宫了?一个可以将她安排嫁给另一个男子的人,除了利用,又会有几分真心呢?
而娄晏紫已经起身,说道:“给本王妃梳髻更衣!”
晓月扶着娄晏紫到梳镜台前,拿起梳子,缓缓梳过她的柔顺乌黑的长发,柔声道:“王妃想梳一个什么发髻呢?”
娄晏紫闭着眼沉思半晌,“梳一个朝天髻吧。”
朝天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心里无端端便想起这句话来,镜中映出的女子面孔,这般如花般娇艳,如玉般茭白,这般的美丽,却也会葬送在这宫闱之争里么?她凝视着镜中的女子,竟而觉得自己心也是一恸的,美丽的东西逝去大抵都会让人觉得不忍,即便她对娄晏紫也无几分好感,可是看着她这般娇美的面孔,心里却也有所感悟。
晓月为娄晏紫慢慢梳好朝天髻,在她鬓边斜插了一朵粉白色的绢花,说道:“王妃你看这般可好?”
娄晏紫缓缓睁开眼来,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她已是这般的容貌,便似再多的装饰只会掩盖她天然去雕饰的美丽,愈是简单的装束愈是衬托得她超凡脱俗的美丽。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嘉许地点点头,说道:“好罢!便这样吧。至于衣衫……你瞧着那条粉白色的荷叶蝶裙么?”
她依言去寻了来,当她捧着衣衫去往娄晏紫身边时,见她顾镜自怜,这般绝世美丽,却也是孤独着的,她忽而觉得自己也为这个女人感到悲哀,身为庶女,自然处处都比不上长姐,却又是这般不甘于此,用尽心机,到底也是为人利用,她这般为了霜演,值得么?而自己呢,又是值得么?
娄晏紫换好衣衫,扭头对晓月说道:“我们走罢!”她见到晓月怔忡神情,忽而侧了一下头,轻笑道,“其实……你是看见了什么吧?”
她猛地一惊,整个人都如同小兽般做出戒备的状态,说道:“王妃说什么我并不明白。”
而娄晏紫已经转过身,在自己脸上补了点胭脂,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王爷待你,确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她猜不透娄晏紫此时说这两句话的用意,只是低头佯装恭顺不语。
而娄晏紫已经推门走了出去,她的步伐轻快,姿态优美,便如一朵莲花,浮动在潋滟水面。她怔了一下,赶紧拿起狐毛外套追了出去,为娄晏紫披上。
主仆二人待来到灿霞阁,只听钟罄数声,却见宾客们觥筹交错,晚宴原已开始。
娄晏紫不声不响只是从大殿正门慢慢走入,她的曼妙身姿、倾世姿容,将殿上的一众男子的目光都吸引了住,而她眼角掠过诸人,脸上带着自得笑意,却一声娇笑道:“哟,姐姐,怎么不等我这晚宴就开始了呢?”
娄婧不免有些尴尬地说道:“本宫以为妹妹你身体不适,不会来参加晚宴了。”
娄晏紫笑道:“既是皇上和皇后设宴款待,我这个广陵王妃又怎么能不来呢?她说话的时候眼角掠过霜演,见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喝着酒,不由心下有气,却一时无处发泄,便眼风一转,似柔情无限地望着霜湛,唤道:“王爷。”这一声酥媚入骨,殿中的多半男子听着都不由心中一动。
霜湛瞥了一眼霜演,心中知晓娄晏紫要演的是哪出戏,便也配合着演下去,站起身,伸开双臂道:“晏紫,来本王这儿。”
娄晏紫“咯咯”一声笑,如杨柳般摇曳着,徐徐向霜湛走去,临到他身边了,却偏偏脚下一绊,恰好倒在霜湛怀里。她仰头望着他,眼睛里似有说不完的柔情,而霜湛也似熏陶在她的深情中,二人旁若无人地相拥着。
闾烟本是坐在霜湛身边,此时看着二人,眼睛里愤怒得如同要射出火来。
霜渤本是嘴角含笑看着二人的,可是看着闾烟这般滔天恨意,不由咳了一声以作提醒,同时晃着酒杯说道:“四哥和四嫂这般恩爱,倒是羡煞旁人!可是不要忘了吾等还在一旁看着,岂非眼巴巴羡慕死么?”
霜湛听得霜渤解围,便微微一笑,顺势放开娄晏紫,拉着她坐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是四哥不好,这就给六弟赔罪。”说罢一饮而尽。
霜演这才开口道:“四弟你与晏紫如此恩爱,也不辜负本皇赐婚的心意,本皇甚是欣慰。此次你要带兵剿平墨阳王军队,本皇便再次祝你马到功成!”
霜湛微微举了一下杯,笑着又是喝光了这杯酒。
“可惜五弟不在,”霜演叹了口气道,“否则我们兄弟几人倒也是聚齐了。”
“前方战线吃紧,五弟自也是不得已才错过皇上这番盛情相请,”霜凌开口说道,“若他知晓皇上这番心意,想必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霜湛瞟了霜凌一眼,嘴角微微含着笑意,心道二哥一向小心做人,先帝在时便是如此,不知他这般小心谨慎,又是否就能让霜演放心了呢?
果然霜演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借二哥吉言。”
霜演望向霜湛,却又嘱道:“因是战事吃紧,故而本皇能调拨给你的军队也是有限,但黄旗一军、二军皆归你调度,四弟你此番便直去弦金,你府上的夫人便暂且在皇宫里,朕定会保她们安全,让你无后顾之忧。”
霜湛听得霜演此言,不由心中一凉,不由自嘲自己将她们带来了,原本是惺惺作态,如今倒全成了羊入虎口。他瞟了一眼娄晏紫和闾烟,以及陪在下首的徐鱼儿和何靖双,面上斗然露出凉薄笑意:便是让她们通通死了又如何?霜演难道以为自己会舍不得她们么?他目光巡梭到晓月脸上,忽而掠过一丝不忍,连自己也没想到就自己竟会开口说道:“三哥,四弟却有一个不情之请,望三哥成全。”
霜演眉头一蹙,面上只能说道:“四弟你尽管说。”
霜湛挥着扇子笑道:“常年骑马作战想是日子极是无聊,我这几个夫人矜贵,我自是舍不得她们以身犯险……不过若无一女子相伴,却也太过青灯古佛、寂寞无聊了。不若皇上您开口,让我带着这个丫头和我的四夫人前去可好?”
晓月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却不由自主地往远远坐在灿霞阁下首桌边的何靖双望去,而她却是一派平静,毫无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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