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行军(一)
霜演早料到他会有所求,却未想到他是开口要一个小丫鬟和不足道也的四夫人,一时倒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手指不由在檀木案上轻叩了几下,望着霜湛,微微一笑道:“四弟倒是多情种子,本皇便应允了你。”
“多谢皇上。”霜湛微微一笑,坦然坐下饮了一杯酒,无视娄晏紫和闾烟瞪视着她愤怒的目光,只是怡然自得地饮下一杯酒。
曲终人散时,霜湛慢慢丢下了酒杯,光口霜湛这般便一杯一杯喝下了许多酒,待他昏昏沉沉醒来,却只听到马车粼粼的声音,他叹息道:“我们这是出宫了么?”
“禀四王爷,是的。”
霜湛捂住兀自有些昏眩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望着身边的人,恍惚了半天才发现是何靖双,不由长叹一口气道:“怎么会是你?”
“王爷你忘了么?是你让我和晓月姑娘陪同你出宫的。”何靖双跪坐在他身边,面上仍是这般淡淡的。
霜湛慢慢坐起身子,慢慢回忆着,记忆方才一点点清晰起来,扶着额角说道:“晓月呢?”
“她说坐马车气闷,随军骑着马一道前行。”
霜湛闻言不由轻笑,掀帘往后望去,浓重雾色中,却也见不得她的身影,便将帘子放下,说道:“真是个倔强的傻姑娘。”
他扭头望向何靖双,“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已经出京城了,若按照这个速度再往前走三天,预计会和墨阳王军队遇上。”何靖双端端正正地回答。
霜湛点点头,忽而笑了一笑道:“我们是不是快到峡关了?”
何靖双点点头,“是!”
“那我们的马会不会脱缰,然后我们连人带马车就会摔下去?”
何靖双跪坐着,双手撑在膝上,腰板挺得笔直,眸子如寒星般锃亮,凛然掠过霜湛面庞,脸上忽而绽开一抹往日隐藏于谨慎小心下的自得笑意来,“王爷放心,靖双已经割断了一半绳索,再跑一程,便会如同计划一半掉落山崖。”
“好。”霜湛赞许地点点头。
此时马车颠簸上了一个山头,霜湛望了何靖双一眼,嘴角一弯,那眉宇间似讥诮似毫不在意。而此时缰绳“噌”地一声断裂,两匹马受惊向前冲去,而马车因为沉重的惯性而猛地向一侧倾去,顺着山崖“咕隆隆”滚落了下去。
晓月骑着马跟在马车后,一路天寒地冻,这般长途跋涉倒也将她折磨得够苦,大腿两侧仿佛都被马鞍摩擦得疼痛到麻木,连腰都硬得没了知觉,倒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倔强,非不跟他们坐一辆马车,可是要让她开口再回到马车上,那真是拿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算了。她只是有些迷惑不解,霜湛为什么要将她和何靖双带上,平日何靖双这般谨慎少言的性子,难道真的是隐藏着什么?
正在她暗自揣测间,忽而听到前头队伍的惊呼声,而“隆隆”之声在这山谷四壁回响,当她看到载着霜湛和何靖双的马车摔下悬崖时,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慌忙纵马上前,却只见到那马车庞大躯壳坠落半空,不住和崖壁摩擦,而终于那马车在浓雾中失却了踪影。
晓月勒着马呆呆立在崖边,而身边的将士更是乱成一团——还未出征就失却了主帅,这一仗还能怎么打?
耳听得那些呼喝声和惊叫声,而她在恍惚中终于醒过神来,猛地拽住马缰,调转马头对那些将士呼喊道:“大家不要慌!”可是她的声音淹没在凌乱的马声嘶叫中和将士惊惶的呼叫声中,便如浪涛里的一叶笑笑轻舟,面对这混乱情况,根本就是无能为力。她急得眼泪就要掉出来,手碰到颈上,触到韩羽送给她的那枚哨子绳索,忽而眼睛一亮,就如同找到定心丸一般。
她将竹哨凑近唇边,用尽全力地吹响——这破空的声音在这懵懵懂懂的夜里,便如利箭一般,登时将那些乱了阵脚的将士唤回了魂。
“一营首领王清何在?”随着她的言语,一彪形大汉自队列中纵马而出。
晓月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命令你,立刻派人回京禀报此事,让皇上立即另派主帅。”此时的她仿佛有了于千军万马而凝定的气势,王清虽见她不过一个小小丫鬟,但是却不由自主生了信服之意,点头道:“好,我立即派斥候回去禀报!”
晓月见他这般回答,心中一定,心道至少这不是霜演存心设计陷害,便又说道:“另派一队人马,全力下山搜寻,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这般话说得斩钉截铁,却其中包含着的深刻情感,无论是爱是恨,到底是让人心中一颤的。
晓月由着王清清点手脚矫健的一队人马,而她更是一马当先,顺着歪歪曲曲的山路便绝尘而去,此刻在她心中,什么墨阳王,什么霜演,俱都是不重要的,便是谁得了天下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寻得霜湛,无论他是生是死——不,他难道想就这么欠了她然后就轻轻易易去死么?他不会死!因为他的生死只能由她来决定!
天色渐明,当他们一路顺着盘旋山路往下走去,到后来就几乎没了山路,只是一些碎石和乱草,他们手脚并用,如同野兽般攀爬下去,几次在湿滑植被上滑脚,这般爬下山崖,抬头望去,只见雾气重重,竟是看不到天际了。
晓月从山壁上跳下的时候,那些侍卫已在山谷里寻到了那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而奇的是竟没有霜湛和何靖双的身影,她兀自不信,蹲下身将那马车碎片扒开,可是里面空荡荡的,哪里有他们二人的身影?她惶惶然地站起身,忍不住将手扒在嘴边,喊道:“霜湛……霜湛……你在哪里?”可是山谷里却只有她空荡荡的回音。她颓然蹲在地上。
天色渐暗,他们只能沿着原路返回。当晓月从山壁上攀回时,被一人拽了上来,那手上传递而来的热度和力道让她几乎心头一颤,惊喜交加地喊道:“韩羽?”
她的脚触到地面,目光望向那个拽着自己上来的人的时候,却不由既是吃惊又是失望,“五王爷……怎么会是你?”
霜皓身着铠甲,俊秀面庞上带着威严,他听到晓月相询,淡淡回应道:“还未离开京城便得到皇上急召,让我前往西南,先行处理墨阳王事宜。”
晓月捂住兀自不断跳着的心脏,她倒没想到霜演会将霜皓调过来,不由问道:“那阿谀打……”
“皇上让六弟前去了。”霜皓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辞波澜不惊,可眉宇间却流露出混杂着惘然和愤怒的情绪。
晓月静静看着他,倒是觉得能理解他这种情绪的,像他这样一个人,一心便只会在战场上,此时让他不能去与敌人对抗,却要杀戮同族兄弟,他心里的忿忿和不平,又哪里能平息的了呢?她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可怖念头:霜渤是霜演亲弟,霜演自然更相信他一点,他若忌讳着霜皓手握兵权,并让霜渤取缔之,最好的办法岂非就是将他调离主战场?毕竟现在两支队伍的兵力较之他之前调度的实在是寥落了。可是她又想不透,如果霜演一开始就存了这个念头,为什么又要让霜湛去歼灭墨阳王?
霜皓慢慢收了自己愤怒的情绪,望向晓月说道:“我让亲卫部队先送姑娘回宫吧。”
不料晓月却极力反对,“不,我不回宫!”她心里有种执念,霜湛一定活着,她若前去面对墨阳王的路上一定能见到他!
霜皓见她反应激烈,不免有些错愕,他随即想到霜湛此次出行,将正妃娄晏紫和权重的二夫人闾烟都撇在了皇宫,却独独带走了她和四夫人,如今霜湛下落不明,她回去难免不受苛责,他说道:“可是你一个女子在行军路上未免不便……”
晓月抢着说道:“五王爷,我会骑马,我会射箭用弯刀,哪怕上阵我也能杀敌,绝对不会拖累你们。”
霜皓亲眼见着她随士兵自陡峭山崖上爬上,又听士兵说她一路是骑马随行,想起在皇宫里也曾和她有过一番言语,她确实和寻常女子不同,但是若要将她带着行军,仍是觉得怪异,便推辞道:“可是……”
晓月心下大急,拉着他的衣袖道:“五王爷,我要寻到四王爷,我相信——”
霜皓见到她殷殷的神色,心下一动,心道四哥这般荒诞无稽,这些女子倒对他都一往情深。他不由想起与自己订了婚的郑家女子,自己一直征战沙场,不愿立业之前先成了家,与她甚至从未谋过面,心下不由激荡:若他出了事,不知她……是否会如何眼前这个女子一般惊慌失措呢?这般想着,他望着晓月的眼神就愈发柔和,点头道:“好罢,你就随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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