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偷天换日
“你究竟是谁?”
当那穿着象征着九五之尊的紫色蹙金龙袍的人一句句说着过往的时候,晓月便觉得心尖似被人揪着,一阵阵地疼,她分明已知道了站在自己眼前的是谁,却仍是要骤然尖声嚷着问道,而她的叫声如同被谁生生扼住了喉咙,如同风筝猛然断了线坠落在地,她望着他转过来的脸庞,眼睛空洞的失去了神采。
他转过身来,那琅琅垂下的珠子便晃动着,而那通天冠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微带着湛蓝的眸子,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兰儿,我终于登上这皇位了,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霜湛蹬着一双蟠龙靴,快步向他走过来。
而晓月望着他那一脸喜不自禁的表情,却只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安,他迈进一步,她便是退开几步,和他总是隔着一臂距离,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穿着龙袍?那霜演呢?他真的如同传闻中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了吗?”
霜湛嘴角轻抿着上扬,他虽然极力掩饰,可是眸子中一掠而过的得意却被是她熟悉的,她不由微微蹙眉,而霜湛似是斟字酌句地说道:“史官将会记下这笔,霜演行猎坠马,不治身亡,即位者为他的胞弟霜湛。”
晓月咬着嘴唇,牙尖在唇上印出两道惨白来,她有些讥诮地说道:“史官?”
霜湛慨然笑道:“史官金口玉断,他说的自然就是事实。”
晓月眼睛上瞟,问道:“那么真正的事实是什么?”
霜湛平和地说道:“晓月,我既让安谨带你到这儿来,便也不瞒你。霜演此刻便是在广陵王府里,他现下是未死,不过怕也离死不远了。”
晓月斗然一惊,那日霜演怒气冲冲从房里冲出的情景登时清晰地映在她面前——他走得时候低头扶着通天冠,这般形色匆匆,她终于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所以那日从府里走出去的根本就是你?是了,鱼儿擅长易容,她为你准备下一张人皮面具本非难事。而你们兄弟年纪身形皆是相似,那日你装作和他争执后怒火冲天地离去,便是有些不像我们却也无暇顾及了。”
这本是霜湛极为得意的一步棋,如今听晓月娓娓说来,不免仍自带着几分未褪下的笑意,“我这一偷天换日,自然谁也顾及不到回到皇宫的霜演是假的了。”
晓月眼睫轻轻一晃,在她白玉般的面颊上留下一道阴翳,喃喃道:“娄俊闲赋,娄卿贤掌管了京城的军权;霜皓远走漠北,霜渤在西南;而墨阳王霜泷的钱财皆在你手,你安插安谨在户部,利用这钱财和安谨的活络笼络了京城的世家大族,其实一切早在你掌控中,你却为何要到现在才动手?”
霜湛只是微微笑着,眸子却一闪而逝凌厉神色。
晓月登时想起霜湛曾说过的,霜演手中有一只他所不知道的锦衣卫的军队,正如他的暗枭一般——那些逶迤往事终于零星拼凑而起,而她眸子里泪光涟涟,颤声说道:“你不过是想借着霜演身份除去这只锦衣卫的力量,从而让你登上皇位再无后顾之忧,那么……那么……”一切都已昭然,可她心中的阴霾却如滴在宣纸上的墨汁,一片一片晕染开来。
霜湛望着她,似是望着她眸子里的恍然,而绽出了一抹笑意,他的语气仍是平和的,却如同凌迟一般,将晓月削得体无完肤,“没错。韩羽抢亲不过是将计就计,我们要霜演这只狐狸相信我们兄弟真的是反目,以他对我们兄弟存着的嫌隙,他订会将韩羽招致麾下来对付我。”
“所以……韩羽抢亲是假,刺杀你也是假……”晓月的笑意怆然,而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她的绸衫并不吸水,便是顺着衣衫滑落了下来,“所以我只是被你们兄弟愚弄的傻瓜而已么?”
霜湛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一双眸子精光奕奕,“韩羽于你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而晓月只是讥嘲道,“你想说只有我对你是真心么?”
霜湛深情凝视着她,另一手拂上她的面颊,柔声说道:“兰儿,一切噩梦都结束了。现下我们终于可以无忧无怖地在一起了。难道你不欣喜么?”
而晓月却只是惊恐地望着他,说道:“霜湛,曾经有一瞬我以为我终于了解你了,可是直到此刻我方才明白,原来你在想什么、你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现下说喜欢我,可是会不会一转脸就将我打入地狱?”
霜湛却愈发温柔地说道:“怎么会呢?兰儿,便是我对天下的人都无情,可是我于你却总是多情的。”
晓月脸色白得直若御案上的宣纸一般,而她猛然用力咬着头,头上的琳琅玉翠击打在霜湛的臂上,而她的泪水涔涔而下,她说道:“不,霜湛……到此刻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的是真,什么时候说的是假的了。你现下对我柔情蜜意,可是会不会立即就对我翻脸无情?霜湛,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你能不能告诉我,现下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霜湛俯下身,轻吻着她的泪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从现下开始我不会再瞒着你什么了。兰儿,便让我们回到以前的日子好不好?”
她轻抬起眼眸,却只是看到红墙斑驳,大殿内的那一座青铜麒麟玉兽大鼎吞吐着似是混合着龙诞香和迷迭香的味道,轻烟徐徐,似是遮住了她的秋水剪眸,而她听到霜湛在自己耳边呢喃,“你便在宫中等待,待我平定了这余下的事,便会来寻你。”
她只觉得自己如处在五云雾里,心里一片迷茫缭绕,听得霜湛这般言语,也只是一声苦笑:他要自己在后宫等待,难道他要自己做那宫墙中的妃嫔,等着红颜老去,等着在宫中寂寂平生么?广陵王府已铸就了一座牢笼,让柔然公主郁玖兰红颜而逝,而这一堵宫墙却不是更大更华美的牢笼么?
她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殿的,只觉得脚下虚浮,那通往昭阳殿的九十九级台阶浑然不知自己如何拾级而下,而当她的眼角瞟到一身戎装的韩羽时,俏脸上的一片红霞顷刻褪去,眸子清灵灵地带着一抹深至骨髓的苦痛,而脸上却是绽开讥讽的笑意,“所以你于我,一切不过是演戏?”
韩羽只垂首不语。
而晓月心中的不甘和苦痛却化作呼之欲出的蓬勃怒火,便要将眼前这个总是平和冲淡的男子燃烧殆尽,她瞪视着他,问道:“你抢亲不过是演戏,那么月轩阁你为我与他起的争执是演戏?还是你曾我劝我不要被仇恨迷茫了双眼是演戏?你对我说出你的身世是不是演戏?”她仰脖怆然长笑,随即定定凝视着韩羽,“韩羽,我竟从不知道你也是这般擅长演戏的!”
韩羽只是抿着嘴唇,良久才吐露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晓月便若溺水之人一般,脸色浮着一浅一深的苍白,“是我对不住你——我的韩侍卫!是我为了惹恼霜湛而故意示好于你,是我为了复仇撇下了你,是我让你演了这么出苦肉计!”
韩羽听她一字一句,宛若刀剑直刺他的心脏,他的清俊面庞掠过一道惨然之色,却只能步伐一言。
而晓月数落他之后,眼神却只余凄然,她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我曾以为我们也有过真心相许的时候,哪怕因为太多的权势富贵生死而疏离,可是也曾有过真挚的辰光;我曾以为我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去救回你的命,可大概你在流血的同时也在嘲笑我的愚蠢,我的牺牲没有救回任何人,只是将自己陷入牢笼。
韩羽却惟是沉默。
晓月感到了绝望,她曾以为他是这世上惟一不会再对她有欺骗的人,她曾以为她在经历生死后终于明白了皮相不过过眼云烟,而她终于寻觅到了守候在自己身边的真心,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场骗局,这种伤心绝望怕是比霜湛背叛她的时候还要深刻、还要让她冷彻心扉,她兀自不能相信,便追问道:“你到底为了什么……是你母亲的仇恨?还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
韩羽正要回答,他蓦然抬起头,看到了那九十九级台阶之上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的人,他心中斗然一寒,便退了几步,说道:“娘娘,请您回宫歇息吧。”
晓月望着停在宫闱之前的马车,再回首望了一眼他,目光呆滞如同死鱼,这一声“娘娘”当真让他们之间隔了再无法逾越的天堑,也让她恍若看到了寂寂后半生,便当真要囚禁在这宫闱中了,她怔忡半晌才冷笑了一声道:“好,我这就回去,韩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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