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大婚（四）
“留下来，织夏”就这么一句话，离歌猛然发现自己竟被这句话给俘虏了。原来奋力挣扎的身体骤然停了下来，一动也不动！心也在一瞬间就停止了跳动，似乎连里间都静止了。
他是故意的，对不对？
因为知道这样的一句话可以收到奇效，所以才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开口的，是不是？
明知道她对他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心如止水，所以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绑住她，使她再也回不到风祈颢的生命中，对不对？
因为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所以他成功了，是不是？
终于没有退路了吗？
他的确成功了！离歌伏在他的怀里哭得肆无忌惮、天昏地暗，却没有再挣扎。那三个字如三把匕首，将她死死地钉在他的怀抱之中，再也无法摆脱，永远没有脱离的可能！
就这样，面对足以完全毁灭她五年记忆的大火，她选择了沉默。其他人也都作旁观姿态。风祈曜也只是在最初看过她一眼之后就转头看向那熊熊大火，再也没有回头。
火势依旧疯狂蔓延着，将仅存的事物吞噬，也将风祈曜心中那仅剩的一点希翼淹没。以后，她不会是他的姐姐，也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任何人，只是他的皇后、他的皇婶……
老天总是这样，它绝不会让你永远拥有什么，得到时，你的开心、幸福有多少，失去时的痛苦、绝望就有相同的份量，甚至还会成倍增长。所以，有些东西，人宁愿从不曾拥有过，也好过拥有之后又被生生剥夺。那种痛，用“痛彻心扉、深入骨髓”来形容也太过苍白无力，用“生不如死、痛不欲生”都太过肤浅！
“皇上，这火一时半会儿是烧不完了，您还是回宫休息吧，龙体要紧啊！”楚昱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开口。
“……也好，你派人守在这儿，不要让火势扩大！”风逸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应允，随即就有人牵过来两匹马。
“我留下来，你们都回去吧！”风祈曜突然转过身，说得很坚定。
“不用了，让他们留下就可以了，王爷您也操劳了一整天，回去休息吧！”楚昱不卑不亢地拒绝。
“他们都有家有室，家人会担心的。让他们回去吧，我一个人留下！”风祈曜还在坚持。风逸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此时的他，多么像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啊，一样的倨傲，一样的果断，一样的孤单！
“既然如此，你们都回去吧！”他在心底暗叹一声，同意了风祈曜的坚持。
楚昱去集合人马，他缓缓将怀中的人儿拉到面前。
“我们回去吧！明天再过来，不会有事的！”
“……如果他们有事，我，不会原谅你的！”她丢下冰冷的话语，径自往来路走去。
他有些失神，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牵着马追了上去。
“上马吧，走回去要好一会儿呢！”
“……”她只是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
风逸扬起一抹惨淡的苦笑，自作主张地将她抱上马，自己也跨上马背，一路飞驰而去。
她就在他怀中，真真切切地坐着，不再是睡梦中的幻像。他不舍得再放她走，不要再过没有她的生活。
马儿渐渐减缓速度，离歌从迷蒙中抬起头，意识到他有话要说，她并不打算先开口。
“火不是我放的。我赶来时，已经无可挽回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带着淡淡的懊恼，真心希望她会相信他的话。
“所以呢？对于这场本不该发生的大火，你不准备负责吗？身为帝王，可以逃避责任吗？！”就算不是他纵的火，这一切难道不是由他而起吗？这份责任他逃得掉吗？
“你要我如何负责？我是来接他回宫的，可是当我……”
“哈！用得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这种话也只有那些愚昧无知的老百姓才会相信吧！”她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你会接他回宫？就算我变成傻子也不会相信你的话！”
“是吗？原来在你眼中的我，就是这么的冷血无情，不值得信任吗？！”他真的无法忍受她心目中的自己如此没有人性。他是真的想接风祈颢回宫，虽然是为了利用他，但至少不像她所想的那般卑鄙无耻！
离歌冷笑一声，不无讽刺地说：
“你现在才知道啊？我想不止我这样认为，只怕对你够了解的人，都知道你有一副常人难以比拟的冷漠心肠吧？！从五年前我就知道，从小没怎么感受亲情、感受爱的你，有着一颗绝对坚忍无情的心！”
“……”他在一瞬间怔住，她说的没错！他可以对所有人无情，但对于她，他从来都不曾这样过，难道她感受不出来吗？
他可以对任何人冷漠，可以处死成千上万的人而面不改色，可以狠心抛弃所有的一切，但唯独对于她……他不愿意伤害！可是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在五年前，他选择对母亲的孝时，就顾不得对于她的那份忠诚了。他以为，她和他是一样的人，是一样了解孤独滋味的人，所以她会理解他，会原谅他，会不顾一切地包容他，没想到……他错了！她竟然……好些看待他！
看着他瞬间惨白的面容，她的心中竟升起一抹扭曲的快感。造成这一切的人明明就是他，却还在这儿怨天尤人。将她和颢生生拆散后，又步步紧逼，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活该！所谓“种什么瓜，结什么果”，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无意中接触她像受到攻击的刺猬般的毒怨眼神，他又心软了。他明白自己欠她太多！从她刚才的反应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完全忘记他！所以他可以忍，也会一直等，他坚信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
“对不起！是我过激了，我们回去吧！”他柔声哄着，策动马儿小步跑了起来。
面对如此平静温和的他，离歌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惊慌起来了。
“这几天尽量不要和婉儿冲突，她对于你的事一直很介怀，所以……”
“那就要看她的运气和我的心情了！”她摆出高傲的架子打断他的话。
“如果心情好，我可以考虑不和她一般见识，但若我心情不好，对不起！我一定不会忍气吞声的！”她几乎一瞬间就决定不让他好过。她要充分利用“一国之母”的职权，好好地把这个皇宫“改造”一番，还是那句话：这是他自找的！
回到宫里，离歌直奔落雪宫。风逸尾随而至，谁知她却“呯”的一声将他拦在了门外。新婚之夜被女人晾在门外，对他这个享尽别人阿谀的九五之尊来说，还真是一项全新的体验。
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他也不计较，只是转身到了旁边的房间里批阅奏章，一看就是一个晚上，直到天已大亮，他才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解脱中出来。稍稍地梳洗、整理了一番，起身移驾升平殿。
离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堇儿为她准备了一袭深红色的长裙和一件纯白的貂皮披风。穿上后整个人显得纯真脱俗，像春天的花仙子般清雅。
刚洗漱完毕，各宫的娘娘们都来请安了。最先来的是淑妃，二人闲聊了几句就静候其他人过来。不一会儿，萧妃也神态从容地过来了，寒暄了一些客套话，离歌有些不耐了，刚想出去走走，云婉在伊妃的陪伴下，也出现在落雪宫门口。念在她也是皇后，离歌很给面子地亲自迎出门去，脸上的笑意很和善，这让云婉有些紧张，不过却并未表露出来。
大家坐到一块儿，云婉先扯出了主题。
“妹妹呀，姐姐怎么听说昨晚，你被皇上冷落了？”她巧笑倩兮地盯着离歌，一脸的幸灾乐祸。
“怎么会呢？哪个奴才造的谣，真该让皇上好好罚他，”离歌也一脸灿烂笑容，否认得脸不红、气不喘。
“哦？那是我听错了？”她还不死心，进一步追根究底。
“当然是姐姐听错了！昨晚……皇上很体贴呢！”离歌装出娇羞的样子，微微低头，存心要激怒云婉。
“是吗？那妹妹可得调养好身子，伊妃第一次可是好几天才适应呢！”云婉也不甘示弱，只是眼神中又多了一份嫉妒。
离歌娇笑不语，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娘娘，您要的燕窝粥熬好了！”伊妃的侍女将燕窝粥递到她面前。
“放着吧，没看见我正和离后娘娘说话呢嘛，蠢奴才！”伊妃大声地训斥着，那个侍女当即吓得面无血色，微微发抖。
“既然这奴才这么没眼力见儿，不如留在落雪宫，让本宫替你调教一番，不知伊妃你，意下如何？”离歌笑得深不可测，伊妃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应允，只好把目光投向云婉求救。
“那可是好事啊！伊妃，能得离皇后调教，你这丫头以后可能是平步青云了！”云婉不动声色地暗示着，伊妃立刻笑容满面。
“那当然好！难得娘娘垂青，以后，就多劳娘娘上心了！”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这样说不是见外了吗？”离歌一脸友善，看上去像是真的把她们当成了好姐妹。
萧妃一直做壁上观，此刻也开口娇笑道：
“皇后娘娘如此平易近人，真是我胤昶之福啊！难怪百姓都那么拥护您当皇后，民间也不乏慧眼如炬之人啊！”
“萧妃姐姐说笑了！本宫也不过就是救了几个人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是百姓们知恩！”
“那可不见得！现在民间，您的声威可是远超过了云皇后呢，百姓们都说您是上天赐给我们胤昶的福星！”萧妃唯恐天下不乱地说着，一边说还一边看云婉的脸色。
果不其然，她的脸色都气青了。
“萧妃！你这话什么意思？就算皇上立了新皇后，本宫的后位也还坐得安安稳稳，难不成你这么快就敢目无尊上了？！”云婉勃然大怒，萧妃装出一脸的惊恐，连忙否认。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丝毫对娘娘您不敬的意思，请娘娘明察！”
“是啊，姐姐！萧妃姐姐也是心直口快之人，你又何必与她的无心之言斤斤计较呢？”离歌开口打圆场，没想到却更让云婉火大。
“哼！听她奉承你，你心里舒坦了，所以才说这样的风凉话，是不是？别以为你当上了皇后，就可以目中无人。至少现在，这后宫还是我婉儿说了算的！”
离歌一听也怒了，愤然起身说：
“是吗？在人家新婚第一天就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大呼小叫，逞皇后的威风，比较起来，不知道是谁更目中无人，哦？！”
“离歌，别仗着有表哥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是本宫吓唬你，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惹火了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就算他不再倚重我爹，我一样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云婉的表情凛冽得像地狱里来的修罗，伊妃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萧妃则意味深长地笑着，似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好戏般悠闲。淑妃一脸的凝重，暗暗为离歌担心。
离歌则不以为然地反驳：
“大话谁都会说，少拿你的权势来压我！如果自信你可以做到，就尽管下手好了，我倒想看看，你用什么方法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那咱们就走着瞧！”相比离歌的不以为意，云婉显得过于疾言厉色，一点皇后的雍容气度都没有。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离歌的脸色也逐渐慎重，眼神由漫不经心转为冷漠，“堇儿，送云皇后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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