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大婚（三）
“娘娘，去歇着吧！”堇儿走过来劝她。
“我还不困，你们快去休息吧，忙了一整天，肯定累坏了！”离歌看了看不远处怔忡出神的水儿，心里疑窦丛生，她一整天都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奴婢陪着您吧！”堇儿还想再推辞，却被她婉拒了。
“不必了！快去歇着吧，我能照顾自己！”
“……是，奴婢告退！”堇儿看她坚持的神色，只好从命，缓缓地退了下去。
离歌信步走向水儿，她竟没发觉有人靠近，依旧兀自出神。
“水儿？水儿……”
“啊？姐……不，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吗？”她惊惶失措地垂手低头，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般困窘。
“你好像有心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直截了当地质问。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昱一会儿就来接我了。”
“昱？”
“是啊！他说会来的，我们……一起回家！他马上就会来的……”她急于辩解，却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可是，今晚好像没有见到他。”离歌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却无比犀利地盯着她。
“呃~他，他一定是去巡逻了，这么盛大的场面，当然不能有一点疏忽。”水儿不安地解释着，手指绞弄着手帕，几乎快要将它揉烂。
离歌不由得生气了，严肃地说：
“我刚才怎么听小孔子说，昱根本不在宫里？”
“啊？他……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出宫去了，帮皇上办事！”说到这儿，水儿的神情更显紧张，眼光飘忽不定，根本不敢看她。
“你在撒谎！”离歌十分肯定。
“……奴婢该死！”水儿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说！”
“不……水儿不能说，请娘娘别再逼奴婢了！”她连连叩头，泪流满面。
“是昱不让你说的？”离歌稍稍平覆下心中的怒气，语气转为温和。
水儿点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离歌被弄糊涂了。
“到底是还不是？”莫名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她不禁又动了怒。
“是……是皇上，皇上命令奴婢守口如瓶，求娘娘别再问了……”水儿泣不成声，她自己也承受着不可知的压力和责任。
原来如此！他到底让昱做什么去了？似乎他每次的行动都与颢有关，可是今晚，颢也在宫里啊！
“好吧！我不难为你！”她叹了口气，径直往门外走，她要亲自去问他！
承阳宫里依旧热闹非凡，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离歌放眼望去，扫视全场也没找到风逸。正疑惑，赫然发现之前风祈颢和风灵等人落座的桌子已经开始撤下，而那几个人也不知去向。
“皇后娘娘，您在找什么？”小孔子恭敬地半躬着身子问道。
“皇上呢？我有事找他！”
“皇上他……出宫去了！”
“出宫？这么晚了，出宫干什么？”
“应该是为了楚侍卫办的那件大事，皇上送走几位贵客就和巽王爷一起出宫去了！”
“贵客？”她一时没领会开他的意思。
“就是乾王和灵公主还有南宫附马啊！”
乾王是风祈颢的封号，只不过他五年都不在宫里，这个封号很少有人知道，但小孔子整日不离风逸左右，自然知道得多一些。
知道留下来也没什么结果，离歌转身走了出来。脑海中不断涌现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意外。无意识地，她竟走到了“极目楼”下。极目楼是皇宫正中心处建立的一座六层塔状高楼，八角楼台层层而上。每个角上都挂有特制的铃铛，风一吹来，叮当做响，好比仙乐。她缓缓举步，沿着木制阶梯一层层地往上走，不一会儿就站到了六层的窗子前。
展现在眼前的上一片雪白，但由于是晚上，房屋和树木都看不大清楚，远处街道上灯火通明，几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整个皇宫，乃至整个晏城都浸入一片火红之中。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湿冷空气，心胸也开阔起来，唇角不自主地上扬至微笑的弧度，认真地饱览这难得一见的静谧景色，享受着片刻的孤独和平静。
突然，一处不太一样的火红引起了她的注意，那红色似乎在跳跃着，像灵动的火焰，连天空都染红了。而那个方向……正是清风林！
想到处处怪异，离歌慌了！
她飞快地奔下楼，顾不得跟任何人说，略微辩明方向后就直冲宫门去了。此时已经子时一刻了，若在平时宫门早该关了，但此刻通往清风林方向的东门还敞开着。
“皇上什么时候出的宫？”她挤出一点时间盘问守门的卫兵。
“回皇后娘娘，皇上是亥时末出的宫！”
亥时末，跟现在已有两个多小时了，他一定去了清风林！那么颢……
顾不得别的，离歌一心直奔宫外。那片血红色的光越来越刺眼，她感觉自己就像不顾一切扑身火焰的飞蛾，明知此去可能再也回不了头，但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自相残杀？
越来越明显的热浪由一丝到一股，从一片到笼罩全身，几乎要将她连骨头一起熔化。到底要蕴酿多少怒气才可以达到如此灼热的程度？明明是天寒地冻的，为什么还有这么远就看不到雪的影子了？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生怕自己晚去一秒钟就会万劫不复，离歌用尽全力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如果真的来不及了……该怎么办？
距离越来越近，冲天的火光将她完全淹没，更加难以忍受的灼热让她差点以为自己的衣服已经燃烧起来了。竹子焚烧所发出的“噼啪”声越来越清晰，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可以听到人声，哪怕是呼喊的救命声也好，那样至少让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赶来有些价值。可是……除了风吹火势的“呼呼”声和竹子爆裂的声音外，没有一丝别的声响，就仿佛……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她无意识地放慢脚步，急促而浓重的喘息着，一步一步，仿佛在探路般往前方移动……
不知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她却再也迈不动脚了，好怕自己一旦走近，看到的会是一片血流成河的画面。脑海中想象的场景不停地闪现着，巨大的恐慌让她下意识地咬紧下唇，艰难地往前走……
热浪使得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在摇曳着，那些因火光的反射而略显可橙红的竹子痛苦地摇晃，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控诉。漫天大火映红了方圆数十里的天空，像是夏日傍晚的火烧云，凄美得不像话。
火影下，几十个人默默地注视着那片曾经青翠挺拔的竹林，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回头。她一眼就看到了正中间的风逸和风祈曜，站在他们身边的，是许久未见的楚昱。
他们都在这儿了，颢呢？风灵和南宫烁呢？师父呢？难道已经全部都……不可能！师父武功盖世，完美如天人，怎么可能会出事？不会的！
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想要靠近一些，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软的双腿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那唯一的、不足百分之一的不可能却慢慢成压倒之势在离歌的心底复苏，它犹如一根无形的铁链，将她紧紧缠住，以致于用尽全力还是觉得难以呼吸。
死一般的寂静随着大火的热浪流淌着……
她艰难地走近那群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人，目光一直盯着那片让她眼睛都痛到几乎睁不开的火海。身上的嫁衣并没有起到御寒的作用，即使离这样铺天盖地的大火只有数丈之遥，但从骨子里升起的寒气还是让她止不住发抖。
“啊……娘娘千岁千千岁！”楚昱首先发现了如木偶般的她。
风逸和风祈曜讶异地回头，皆难以相信地盯着她。
“你……你怎么会来这儿？”风逸走近她，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担忧，好怕她会受不了打击而昏过去。
“……”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如血的大火将往日那片世外桃源吞噬殆尽。
“是谁告诉你的？水儿吗？”他开始生气了，不想把她也扯进这件事中。
“……”她还是充耳不闻，精神恍惚地直视前方。
旁边的风祈曜一直注视着她。她身上的嫁衣被火光映照得更加明艳，也更加明显地提醒他：她已经成为你的皇婶了！不可以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和鲜艳的嫁衣最不相配的是她原本苍白，却被大火映成橘红的脸庞，知道了这一切的她，是会非常生气的吧！毕竟是曾经生死相许的人，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人，是共享痛苦与欢乐的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纵然再勉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他呢？死了吗？”她幽幽地开了口，语调平稳得完全像个事不关己地局外人。但他了解，此刻的她越是平静，爆发时就越难以平覆。
“……没有！”他回答得很平静。
“……那为什么如此安静？通常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大声呼救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
“他们都在里面吗？火是你让人放的？”依然淡如白开水的质问让他有些许的不安，但他没有回答。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是不是？之所以会那么爽快地把凤鳞草和凤鳞丹交给我，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证明：即使他健康得和所有人一样也不是你的对手，是不是？！”她像突然间暴怒的狮子，用尽全身力气的狂吼似乎要连这场大火也要吹灭！
风逸怔住。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此时，他却没有勇气承认。因为实在不忍心再让她更加痛不欲生。
离歌无意识地摇着头，泪水倾泻而下。
“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甘心？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啊？！”她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转身要往火海中冲，幸亏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救他们！”她强忍住泪水，眼神坚定而绝望。
“你疯了？！”他又痛又怒。
“对！我是疯了！早在你决定走这一步时就该想到，我会被你逼疯了！”她狂吼着又要往里面跑，奈何他的手如铁箍般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没有丝毫的放松。
她拼了命地挣扎，像濒临死亡的鸟儿般呜咽哭泣，他骤然间心痛得无以复加，冲动地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抱住。
“对不起……不该让你知道的！真的不该……”
“……为什么他一定要死？不可以活下去吗？”暴怒之后只剩下失去所有的绝望。
他紧紧、紧紧地拥住她，似乎要将她就这样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听着他痛入骨髓的声音，她除了哭，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当一只鸵鸟，再也不理会那些恩恩怨怨，可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就这样放弃！
她奋起反抗他的拥抱，差一点就成功了，却还是功亏一篑。
他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她挣脱。之后更加用力的抱紧她，最后一次了……绝对不可以再让她消失掉！
“算我求你……再相信我一次！不要走！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好吗？”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几乎真的就要点头了，但还是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反抗着。
“……留下来，织夏！”
像是有魔法般，她被那三个字定住了！
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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